隆慶國,安順十七年八月十九日。
“四爺。”門房老王頭看到少年走進來,趕忙站起來打招呼。
劉文軒看了一眼老頭,問道:“大哥在家沒?”
老王頭趕緊說:“大爺頭晌去地里看看秋莊稼收成咋樣,還沒回來?!?p> “哦?!眲⑽能帒?yīng)了一聲就往里走去。
進了二門往里走就是大嫂的上房,兩個女孩子在天井的石桌邊蹲著拋羊柺玩,看到劉文軒都站起來,喊了一聲:“四叔?!?p> 劉文軒走過去,應(yīng)了一聲就蹲下來抓起地上的一個羊柺高高拋起,又快速抓起一個翻手接住落下的羊柺,接著拋起一個又快速抓起地上的,再接住落下的,如此反復(fù)幾次把地上的羊柺都抓在手中。
“四叔該我了?!币粋€女孩喊著。
劉文軒把羊柺撒到地上,說:“你來?!?p> 女孩撿起一個羊柺拋起,抓起一個翻手接住落下的,女孩在抓住第三個羊柺去接落下的時候,羊柺碰上手里的彈起落到地下了。
劉文軒笑起來,說:“你輸了?!?p> 女孩不服氣地兒說道:“你沒來的時候都是我贏的?!?p> “好了好了……你再重來一次?!绷硪粋€女孩說道。女孩又高興的玩起來了。
“四叔回來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奶娃娃從西屋里出來。
劉文軒站起身伸手接過孩子抱著,抓著孩子一個小手晃著,說:“剛剛回來,大嫂在做什么呢?”
說話的女子是劉文軒的侄媳婦,娘家姓揚,嫁進劉家有兩年了,一年前有了豆豆。揚氏在劉家對公婆極是恭順,對幼弟小姑也很是愛護,就連對劉文軒這個小叔父也是尊敬的,從沒因為他年小慢待或者輕視過,家里人對她也很喜歡,兩年多來還沒有紅過一次臉呢。
“娘在屋里歇著呢。豆豆很重的,四叔別累著了,豆豆給我吧。”揚氏答道。
劉文軒說道:“沒事,你去廚房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想吃煎餃來得及做不?”
“來得及?!睋P氏忙不迭地應(yīng)道。
兩個玩羊柺的女孩子聽說吃的都扭頭喊著:“我要吃油炸小蝦米?!?p> “我要吃糖炒山藥,還有……還有鴿子蛋。”
揚氏笑著說:“我去看看有沒有鴿子蛋,沒有就只有雞蛋了?!币曾澴拥暗呐⒆硬粷M地兒撅起嘴,說:“嫂子真偏心,四叔要的就有,我要的就沒有啦?!?p> 揚氏依舊是微笑著說道:“二妹怎么能這么說!那云鴿也不是每天都下蛋的,要是有肯定做給二妹吃?!?p> “嫂子別理她,快去忙你的吧。”另一個女孩子說道。
揚氏轉(zhuǎn)身去偏院的廚房看看去了。
劉文軒逗著奶娃娃看兩個女孩子玩羊柺,奶娃娃看著羊柺一會拋起一會落下,就伸著小手要羊柺,劉文軒走過去蹲下來,說:“豆豆來和姑姑一起玩兒。”
“他不會玩,離遠點……”女孩子說。
劉文軒伸手撿起一個羊柺放到奶娃娃小手里,豆豆抓住羊柺就往嘴里送,劉文軒握著豆豆的小胖手,說道:“不能吃,吃了肚肚痛?!?p> “他聽不懂的,就會吃?!?p> “誰說的,咱們豆豆什么都知道,是吧?”劉文軒晃著奶娃娃,豆豆好像聽懂了,抓著羊柺也不往嘴里放了,就那么在兩個小手里倒換著,眼睛卻一眨不眨盯著兩個姑姑拋起的羊柺。
“豆豆就聽四叔的話兒,別人要是和他說他就聽不懂了?!币粋€女孩子頭也不抬拋著羊柺玩的不亦樂乎,嘴也不停地說著。
一個小丫頭從上房出來走過來,說道:“蘭姑娘,太太叫你進去?!?p> “二妹快去吧,母親叫你肯定是讓你念戲文本子。”
“都念了多少遍了!還念……”
“芳兒,你也去吧?!眲⑽能幷f道。
“好?!眱蓚€女孩子站起來跟著小丫頭進屋里去了。
劉文軒抱著豆豆坐石凳上,把地上的羊柺放在石桌上,“一個,兩個,三個……”嘴里數(shù)著把羊柺擺成一行,豆豆的黑眼睛跟著劉文軒的手,看著羊柺被排成一行,劉文軒握著豆豆的手腕,讓豆豆去抓羊柺,一個一個放到一邊,“一個,兩個,三個……”
如此反復(fù)幾次,豆豆已經(jīng)開始自己玩起來了,從左邊拿到右邊再拿回左邊,“豆豆真聰明!”劉文軒夸獎著。
揚氏轉(zhuǎn)進角門就看到被四叔抱著的豆豆,豆豆站在四叔父的腿上,趴在桌子上擺弄著幾塊羊柺,四叔一個手摟著豆豆,一個手指著羊柺讓豆豆去拿,口中不時地夸獎著。
這個十五歲的小叔父在家里雖然不怎么顯眼,也不爭口角長短,言語少,但出言必中要點,是胸有文才之人。這個小叔父也是個命苦的,出生一年多祖母就過世了,沒兩年祖父也去世了,是跟著公公婆婆長大的。女子看著正出神,豆豆卻在四叔腿上站著尿起來了。
劉文軒感覺到豆豆尿起來,把腿稍微分開些,避免豆豆尿到衣服上,“豆豆發(fā)大水了哦……”
揚氏緊走幾步來到近前。說:“四叔,豆豆把你的衣服弄臟了吧?豆豆給我吧……”
“沒事兒,都尿地上了?!眲⑽能幉患辈痪彽恼f道。
揚氏抱過豆豆看劉文軒站起身,見衣擺處有一小片尿濕,說道:“四叔去換衣服吧,一會兒給我拿去洗洗?!?p> 劉文軒看了一下衣擺下面,說:“沒事,小孩子的尿不臟,一會兒就干了,豆豆也玩累了你哄他睡覺吧?!?p> 揚氏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又不好再說什么,就說道:“晚飯一會兒就好,等公爹回來就可以吃飯了,四叔先回屋歇會兒吧?!?p> “好?!?p> 劉文軒轉(zhuǎn)身出了院子往西跨院走去,進了西跨院,進了院門就可以看到一顆茂盛的桂花樹,滿樹金光燦燦的桂花,花香四溢,離這個院子好遠都可以聞到桂花香。
樹下坐著一位中年婦人,婦人手里拿著一個千層底用細麻線納著。
這婦人是劉文軒的奶娘張氏,張氏自劉文軒出生就看顧他,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五個年頭了。
“奶娘,歇著吧,我的鞋子又不急著穿,還有好幾雙都沒穿呢!”劉文軒停在婦人身邊說道。
張氏放下手里的活計,起身看著劉文軒,說道:“四爺回來了。我閑著沒事兒,這不要入冬了嗎,我想著給你做雙棉鞋到天冷了好穿?!?p> 劉文軒說:“去年的還能穿,不用做了?!?p> “總要有替換的,反正也是閑著沒事兒,打發(fā)時間罷了?!睆埵闲χf:“四爺要喝茶還是吃點兒糕點?!?p> “沏杯清茶送到書房吧。”劉文軒不想在鞋子上多說什么了,說了也沒用!轉(zhuǎn)去了書房。書房東西兩邊立著一人高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厚薄不一的書本。北窗下有一個長條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筆架上大小狼毫不知凡幾。
劉文軒繞到桌子后面,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翻了一下就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青衣丫鬟送來一杯綠茶放在劉文軒的右手邊,隨后就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
劉文軒很認真地看了幾頁,隨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輕輕地一聲嘆息從劉文軒口中發(fā)出來。
“五年了!安順十七年八月十九,離出事還有一百零九天,會出事嗎?還會一樣嗎?……”
劉文軒看著手里的茶杯輕聲低喃著,手里的茶飄著淡淡青煙,飄飄蕩蕩升起步見了。
想著一百零九天后,也就是臘月初九。那天秦王端木睿珩在天香樓吃酒,這是他在江寧府待的最后一天。
酒宴吃到一半時,有伙計進來添菜,其中一個伙計去換端木睿珩面前的殘羹冷盤。
就在眾人都以為伙計們要出去的時候,離端木睿珩最近的那個伙計,突然拔出匕首刺向他,端木睿珩雖然躲過了要害部位,可還是刺中了左肩,那個伙計則被侍衛(wèi)嵇敏當(dāng)場擊殺。
刺傷端木睿珩的匕首是淬過毒的,雖經(jīng)過大夫救治,沒有性命之憂,可仍有一些余毒未清,加之他急于回京城過團圓年,連續(xù)十來天的舟車勞頓,傷勢上就留下了隱疾。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只要陰天下雨就會如萬蟻啃食般疼痛難忍,直到太子的一杯毒酒,才終結(jié)了那種痛楚,也終結(jié)了端木睿珩的生命。
“四爺,大爺叫你去上房用飯?!辈恢^了多久,青衣丫鬟進來輕聲輕語說道。
“好。”劉文軒站起身,放下手里的書,朝外面走。
竹梅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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