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善惡終有報

　　丑丫這才松開一直緊咬著的下唇，因為忍痛忍得太過用力，鮮血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這時，柴房的木門又有了響動，丑丫扭頭一看，頓時哭了出來。

　　這回來得不是別人，而是云婆！

　　云婆手里拄著那根輕易不會拿出來的古木手杖，顫顫巍巍走了進(jìn)來。

　　“我的丫頭呀，云婆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币灰姷匠笱荆破爬蠝I縱橫，一面說，一面解開捆綁在丑丫身上的繩子。

　　“我一點(diǎn)事兒都沒有，不信你看！”

　　剛解開繩子，丑丫便從木凳下跳了下來，強(qiáng)忍著屁股上的劇痛，扭腰擺臀地讓云婆看了個遍。

　　云婆破涕為笑，小心地為她擦去嘴唇上的血跡，心疼地說：“還說沒事呢，嘴巴都咬破了?！?p>　　丑丫用衣袖胡亂往嘴上抹了一把，呵呵地傻笑著：“一點(diǎn)兒都不疼！他們還沒來得及打我，就被元天寶寢園里的丫鬟喊走了?！?p>　　說到元天寶，丑丫突然想到剛才那丫鬟好像說元天寶怕是不行了？便問云婆：“云婆，剛才有個丫鬟說元天寶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啊？”

　　云婆卻格外鎮(zhèn)定，她冷哼了一聲，沉聲道：“自食惡果罷了，我們不要多管閑事，快隨我回去休息吧?！?p>　　丑丫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手被云婆牽著，一起回下人房去了。

　　一老一小回到房里后，見本該休息的時辰，屋中的通鋪上卻空無一人。

　　“他們都干什么去啦？都去伺候元少爺了嗎？”丑丫好奇地問。

　　云婆為她解開外穿的小褂，沉著臉沒有答話。

　　這時門外風(fēng)風(fēng)火火又來了一群人，這次來的是老夫人院中的掌事嬤嬤，那老嬤嬤一見到云婆便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一會兒才平復(fù)了情緒。

　　這嬤嬤央求道：“老夫人請您現(xiàn)在快去大少爺房中看看，大少爺晚膳后暈倒在湖上的涼亭里，醒來之后便瘋瘋癲癲的，一會兒說自己是翠寧，一會兒說要?dú)⒘俗约?，還拿剪刀把自己的脖子給劃傷了，嚇得長史夫人和老夫人六神無主，這不老夫人趕緊請您去一趟?！?p>　　云婆像是料到了一般，長嘆一口氣，淡淡道：“救人是可以，但是請老夫人一定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老嬤嬤一聽還有條件，急出了一腦門子汗，連聲答道：“只要看好大少爺?shù)牟?，您讓老夫人把這園子送給您，她都愿意。”

　　云婆冷笑一聲：“我要這園子作甚？我只求這長史府中的主子們和大小嬤嬤能夠善待我的丫頭，不要因為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要取她的命！”

　　老嬤嬤一聽，有些愣住了。

　　這時隨行的一個小丫鬟湊到她耳邊耳語了一陣后才恍然大悟，急忙應(yīng)道：“這有什么難的？只要大少爺沒事，您就是這府中的功臣，到時候誰還敢欺負(fù)你們一老一少？”

　　見云婆還有些猶豫，老嬤嬤神色認(rèn)真地說：“您放心，等大少爺醒后我就把此事稟告給老夫人，不準(zhǔn)大少爺再欺負(fù)丑丫?！?p>　　云婆蹙眉點(diǎn)點(diǎn)頭，簡單收拾了幾樣法器，便隨老嬤嬤一行人朝大少爺院中走去。

　　丑丫跟在云婆后面邁著小短腿快步跟上，心中卻忐忑不安，恍恍惚惚中她好像看出了幾分端倪。

　　十三年前，云婆還是一個云游四方的道姑，一路上靠給人驅(qū)邪看病為生，雖以天為蓋，以地為席，風(fēng)餐露宿，但也落得個逍遙自在。

　　直到云婆收養(yǎng)了丑丫，才想要找一處落腳的地方把孩子養(yǎng)大。

　　云婆當(dāng)時抱著丑丫從關(guān)外來到北城，那時長史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元天寶的祖母已經(jīng)害了兩個月的惡寒，高燒不退還盡說胡話，重金懸賞之下居然無人能醫(yī)此病。

　　那懸賞的告示就貼在入城的大門旁，云婆看了一眼懷里的丑丫，一把便將那告示揭了下來。

　　據(jù)云婆后來說，老夫人是被一只無法投胎轉(zhuǎn)世的惡鬼纏身，才昏迷數(shù)月不醒。

　　云婆用寫了符咒的黃紙將惡鬼引出，但那惡鬼怨氣極重，化作一團(tuán)黑氣盤旋在長史府上空不肯散去，不斷吸食府中人的陽氣，使得府中的丫鬟嬤嬤和主子們個個都精神萎靡。

　　云婆便拿出那根古木法杖，驅(qū)走了惡鬼。

　　具體是如何驅(qū)走惡鬼的，丑丫不得而知，但他們?nèi)胱￠L史府十三個年頭，云婆就是用這招才能在長史府站穩(wěn)腳跟。

　　即使丑丫相貌有殘缺，還吃了十多年的閑飯，也沒人敢把她們攆出去。

　　可每次使用那根法杖之后，丑丫便察覺云婆會一下子蒼老和虛弱許多。

　　今天，自己剛剛被沈嬤嬤拉去挨板子，大少爺立馬就中邪了！

　　丑丫抬頭看了看云婆蹣跚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緊。

　　來到大少爺房中，丑丫瞥見元天寶正躺在一張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緊閉著眼睛，一雙粗眉緊緊絞在一起，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角上不斷滑落，嘴里振振有詞地說著一些不著邊的話，看那樣子想必十分痛苦。

　　云婆一進(jìn)屋，老夫人便迎了上來，顫抖著一雙干老的手掌握住云婆的手臂，再三叮囑：“一定要保我孫兒平安，拜托了！”

　　云婆點(diǎn)點(diǎn)頭，讓老夫人將房里的閑雜人等都清出去后，從隨身攜帶的玄色木箱里拿出幾張黃紙來。

　　可不要小看這些黃紙，據(jù)說是歸月宗的一位上仙施以真元煉化而成的，不管附在人身上的事何等厲害的惡鬼，取一張貼于天門處，惡鬼便會受不了這真元之力，立刻離開撞邪者體內(nèi)。

　　果不其然，云婆將黃紙貼于元天寶腦門后，只見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哭鬧一陣后，突然從眉心處抽離出一團(tuán)黑氣來。

　　這股黑氣在房中橫沖直撞，即使窗門盡數(shù)打開，它也不愿離去。

　　云婆沉下臉來，握起那根古木法杖，閉上眼睛嘴里振振有詞地念著旁人聽不懂的咒語。

　　一陣咒語之后，只見那團(tuán)黑氣漸漸停止躁動，竟飄飄悠悠來到云婆面前，云婆眉頭緊蹙，口中仍然念念有詞，仿佛是在與這團(tuán)黑氣對話。

　　“哈哈哈哈……”

　　突然，從這黑氣之中傳來一陣女人陰冷的笑聲。

　　云婆驟然睜開雙眼，一雙渾濁而布滿血絲的眼緊緊盯著這團(tuán)黑氣。

　　像在示威，也像是在對峙。

　　這時，那讓人脊背發(fā)涼的陰冷笑聲戛然而止。

　　只見這團(tuán)黑氣猛然加速，像一柄黑色利劍從云婆的心口處‘嗖’地一聲貫穿了過去。

　　云婆痛苦地悶哼了一聲，霎時一口熱血從她口中噴了出來，整個身體猶如一截枯老的樹干‘哐當(dāng)’一聲栽倒在地。

　　“云婆！”

　　丑丫大叫一聲，慌忙上前去扶。

　　那股黑氣自云婆身體穿過之后，便毫不猶豫地閃出門外，與濃黑的夜色融為一體，不見了蹤影。

　　云婆用殘存的幾絲氣力，慢慢道：“那惡鬼已經(jīng)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大家都出來吧?！?p>　　這時，屋中留下來的幾人才從床底下、桌子底下、屏風(fēng)后面哆哆嗦嗦探出頭來。

　　老夫人和長史夫人急忙來看床上的元天寶。

　　這時的元天寶蒼白著一張小臉，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木然地環(huán)顧一屋子全盯著自己的人，仿佛全然不知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待看到丑丫后，他立刻目露兇光，不依不饒道：“好你個丑丫，怎么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說著便喊沈嬤嬤過來：“沈嬤嬤你是怎么辦事的，說好要把這賤丫頭的腿給打斷的，她怎么還好端端地在這里？”

　　沈嬤嬤聽見召喚，這才哆嗦著兩條腿從桌子底下鉆出來。

　　剛剛那一幕當(dāng)真把她給嚇壞了，以前總覺得云婆是個江湖騙子，只會變一些戲法來蒙蔽老夫人，經(jīng)過今日，恐怕再借她兩個膽，也不敢再欺負(fù)這婆孫二人了。

　　“大……大少爺您方才生了大病，多虧云婆相救，才能醒來，我看要不就饒了丑丫吧，就當(dāng)是犒賞云婆了？”沈嬤嬤有些為難地說。

　　元天寶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仿佛是一點(diǎn)也記不起在湖中涼亭發(fā)生的事。

　　“你胡說，我身體一直很好，哪會得什么大??！”

　　這時，那位去請云婆前來的老嬤嬤在老夫人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老夫人聽完之后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元天寶道：“小寶不得無禮，云婆剛才為了救你耗盡了心力，你就不要再找她們婆孫二人的不痛快了，小孩子在一起玩，難免有摩擦，你比丑丫大一些，你就大度點(diǎn)，別跟丑丫置氣了，好不好？”

　　說著便使眼色讓元天寶的母親過去勸勸。

　　長史夫人梨花帶雨地走到床邊，將元天寶一把摟在懷里，勸慰道：“我的兒呀，方才你可把娘親嚇?biāo)懒耍悻F(xiàn)在大病初愈，不要再管這些煩心的事了，你不喜歡丑丫，那以后便不讓她伺候了，可好？”

　　元天寶見人人都說自己大病初愈，自己也覺得頭重的很，看到丑丫又是一陣心煩。

　　“罷了罷了，這次就饒你不死，以后別讓我再看到你?！闭f完便鉆進(jìn)金絲軟被里睡下了。

　　老夫人吩咐嬤嬤把云婆扶回去好生照料，云婆卻擺擺手，有氣無力地對老夫人說：“我恐怕時日無多了，以后府中再遇到鬼怪作祟我怕是幫不上什么忙了，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些惡鬼大多都是來府中尋仇的，要想日后過得安穩(wěn)，還是少作孽為好?！?p>　　云婆一席話說得沈嬤嬤渾身直打顫。

　　因為方才元天寶昏迷之時，一直自稱是翠寧，這翠寧正是三年前在湖邊采蓮時被大少爺捉弄，一把推下湖的丫鬟。

　　翠寧落水后，大少爺只當(dāng)是看樂子一樣看著她在水中撲騰，沈嬤嬤當(dāng)時也在場，但也由著他去了，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翠寧淹死在那湖里。

　　想想這些年自己幫著大少爺胡作非為，冤死了多少丫鬟小廝，聽到云婆這么說當(dāng)即便嚇破了膽，瘋瘋癲癲地怪叫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