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dāng)空。
今宵十五。
又是一個盛元需要歡慶的日子、同時也是為烏茲國王赫連勇餞行的日子,明日他即要返往烏茲,而赫連明珠向第五凌請愿還要在盛元“叨擾”些日子,第五凌當(dāng)然準(zhǔn)許。
月神饋贈。
本將一切都照的圓滿。
直到赫連勇喝到最后一杯酒,陰霾乍現(xiàn)!
杯近唇邊,他突然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僵直在第五凌身邊動彈不得,表情看來異常痛苦,整個畫面就此定格。
赫連明珠見狀焦急的喚著赫連勇,與此同時,第五秋夏看著發(fā)生同樣狀況的第五秋尚,也嚇壞了,她帶著哭腔向靳玉衍求救,“國師,哥哥這是怎么了,你快給哥哥看看啊!”
眾太醫(yī)連連搖頭,第五凌怒罵、卻無奈,他看向一旁仔細觀察的靳玉衍,將希望自然的全數(shù)轉(zhuǎn)到他身上,可一炷香過后,靳玉衍卻也只是搖了搖頭,連他都沒有辦法,難道就眼看著赫連勇幾人這樣下去嗎!
但此刻,與赫連勇有著同樣狀況的幾人忽又可以動彈了,待他們反應(yīng)過來,手握的酒杯皆在同一時間墜地,發(fā)出“聽”的一聲響,這聲響就是彩排過無數(shù)遍也不會這樣齊,繼而人隨杯倒,那五人躺在地上慘叫連連,再看他們臉上、手背上、脖頸上,渾身上下但凡是沒有被衣物遮住的地方,皆生出了密密麻麻豆大的膿瘡,看來應(yīng)是奇癢無比,被他們用手抓個不停,片刻間,人就被流出的膿血與白汁攪和得血肉模糊,讓人觀之既作嘔又害怕。
第五夜始終緊握著百里藍珊的手,雜亂中,他與靳玉衍對望一眼,這一眼像是有許多話要說。
時間冷眼旁觀,眾人束手無策,無論心不心急,也就只能這么看著——看著赫連勇等人突又拔地而起,狀況又新。
“父王,父王……”赫連明珠一個勁兒的叫著,赫連勇非是不應(yīng)答她、更似已不識她一般,一把狠推開她,之后看見什么酒杯、花瓶抓起來就往自己腦袋上砸,血登時便流了出來,而他好像卻不覺得疼,反而表現(xiàn)出越是這樣越舒服的樣子。
第五秋尚則更是厲害,他距離方才表演噴火的那人最近,遂直向那人沖去,拿起火炬便往自己身上撩擦,任憑熾熱的火焰燎傷他的皮肉,卻似仍嫌不過癮般,還想把火炬往嘴里塞。
第五秋夏看在眼里、哭的像個淚人,痛心的大叫著,“不,哥哥,不要……”
到了這會兒,這被自己折磨的慘絕人寰、體無完膚的幾人,任就是跟他們有著仇再深、怨再濃的人,心中的恨意也能消除了……
黑暗無邊。
人心惶惶。
赫連勇幾人似終于折騰到精疲力竭而同時倒地、再一動不動,他們是死了嗎?
太醫(yī)顫動著雙手,小心翼翼的靠近,似生怕這幾人突然又會醒來,而后抓狂般抓住自己,將自己也帶入那非人的折磨里任由生受著。
觸摸到鼻息,才終于松了氣,這幾人是死了——死的那么事出突然,卻又不痛不快。
“皇上……”太醫(yī)們不敢把后面的診斷說下去。
“滾,都給朕滾下去!”第五凌吼道。
赫連明珠抱起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的赫連勇。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第五秋夏呆在原地,她想去拉第五秋尚的手,卻都不敢——第五秋尚現(xiàn)在的模樣委實可怕,那張盡毀的臉誰還能與他原先那副翩翩模樣聯(lián)想在一起。
“禁衛(wèi)軍……現(xiàn)將全城上下封鎖,掘地三尺朕也要找出下毒之人,另外,將烏茲國王、王爺和大臣的尸體暫運到玄烏閣去嚴(yán)加看管,嚴(yán)禁任何人靠近。”第五凌道。
“等一等,皇上……”赫連明珠放下赫連勇,起身:“皇上,父王不知何故暴死在盛元,皇上是否得給明珠一個說法?”
“公主放心,國王既在盛元出了事,朕定會給你個交代?!钡谖辶璧馈?p> “還請皇上給明珠一個期限。”赫連明珠道。
“兩個月。”第五凌承諾,“兩個月后,朕定還你個水落石出。”
“皇上九五之尊、一諾千金,明珠相信。”赫連明珠道。
不過走了幾個時辰,那個一直保護、陪伴在第五秋夏身邊的哥哥就這樣跟著走了、不告而別,第五秋夏連哭都不會了,只有嘴里還機械的呢喃著:“不、不要……”
侍衛(wèi)走到她身邊,要把第五秋尚往架子上抬時,她仿佛一下子醒過來,攔住禁衛(wèi)軍,大喊著哭出了聲,道:“不,不要,你們不要帶走哥哥,你們不能帶走哥哥,哥哥……”
在一旁的百里藍珊見此,抱住第五秋夏,攔道:“秋夏,秋夏……”
第五秋夏倒在百里藍珊懷里,歇斯底里道:“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哥哥剛才還好好的呢?為什么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啊?嫂子,秋夏要哥哥回來,秋夏要哥哥回來啊……”
第五秋尚終于還是被禁衛(wèi)軍帶走了,而后第五凌又道:“所有人散席,明、后兩日早朝暫停?!?p> “臣等告退?!焙貌蝗菀茁牭降谖辶璺判械脑?,眾大臣哪里還敢耽擱,紛紛起身行禮便退。
——
夜多黑。
赫連明珠也不掌燈,只靜靜抱膝而坐,臉上早已風(fēng)平浪靜、無淚無傷,此刻,也許除了夜、誰也讀不出她的心思……
——
一路百里藍珊雙手冰涼,第五夜拉著她、而她從來也沒有握他這么緊過。
他們陪了第五秋夏一夜,這次剛剛回府……
一路第五夜話說個不停,可百里藍珊不搭一句,只默默走著,終于走到了攝政王府、走回了他們屋內(nèi)。
第五夜關(guān)上門、想讓百里藍珊好好補一覺,可百里藍珊拽住他的衣角、從后面抱住他,眼淚一滴一滴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背。
“別怕,我不會有事的,也絕不會離開你。”第五夜轉(zhuǎn)身,將百里藍珊攬進懷里、用力的抱住她安慰道。若不明白百里藍珊為什么哭,他就不是第五夜了——眼觀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感慨與害怕比難過多,百里藍珊感慨世事無常、更害怕有一天第五夜也會這么突然就離她而去。
“第五夜,答應(yīng)我,永遠平平安安的,好不好?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百里藍珊抽噎道。昨夜,沒有預(yù)兆的就那么死了幾個人,那有一天在殺戮滿天的戰(zhàn)場呢,更是無商無量,在那個地方任何事出都沒有突然!
都說世上誰離了誰都能過,可我始終相信總會有那么一種感情——會隨著一個人的離開就把另一個人的心也帶走了,剩下的只是滿窗沙沙作響的回憶和舉步不知何終的以后。
“我都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陪著你,就永遠陪著你……”第五夜將百里藍珊拉到床上,幫她脫了外衣,讓她躺下,又給她蓋好被子,對她的態(tài)度比小孩子還要愛惜,怕她睡不安穩(wěn),又輕撫了她的睡穴。
看百里藍珊漸睡熟后,第五夜起身拉緊窗簾,這窗簾拉上后,屋外面的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以,靳玉衍便走了出來,“她……”
“昨夜的事有些害怕……我們就在這兒說吧?!钡谖逡箶[擺手、看著百里藍珊無奈一笑,受用的意味卻明顯更多。
“昨夜的事……”靳玉衍步入正題。
“像極了‘一時三刻’?!钡谖逡垢?。
“卻又不是‘一時三刻’?!苯裱苡值馈?p> “當(dāng)然不是。”第五夜道。
【“一時三刻”——玄月教成百上千種毒之一種,此毒將一個時辰均分為三個時刻,身中此毒者會在這三個時刻內(nèi)發(fā)生三種不同的變化。
第一刻全身僵硬、不得動彈,只覺體內(nèi)如有千百條蟲在爬在咬,卻撓不得、喊不出,眼珠向外眥裂,布滿紅絲,教人想死、都死不得。
第二刻全身迅速生滿膿瘡,而身體隨之自如動彈,中毒者好像賺到一樣,可以盡情抓撓、將每寸皮膚撓個血肉模糊、沒一塊好地兒。
第三刻,中毒者似發(fā)瘋一般,開始對自己拳打腳踢,眼見所有能摧殘自己的家伙都會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整個自虐的過程中,中毒者面上都帶有一種大仇已報的喜悅感,仿佛他們不是對自己、而是對仇人在實施。
這就是所謂的一時三刻,它唯一慈悲之處僅也在于此——少一時不行,多一刻也不可,時候一到,中毒者立即倒地而亡,這跡象無不與昨夜發(fā)生在赫連勇等人身上的狀況相差無兩。】
可靳玉衍卻搖頭,“一時三刻每個階段的發(fā)作時間絕對等同,但發(fā)生在赫連勇等人身上的情況,時間并不均等,每一個階段都要比上個階段多上一指?!?p> “一指”是江湖人常用來形容時間的量詞,那是比一分秒還短的時間,靳玉衍竟觀察如此細致。也無怪,身為江湖人若不如此,便是很有可能捱到了黃昏、也捱不到見月。
“東方,你我?guī)兹穗m為兄弟,卻非同門,我們彼此之間也從未有意相互打探過。所以,有些事我便一直沒有對你們說過,那就是我的師傅——教我用毒的師傅。他在教我之前便和我立下約定——所傳授予我的毒方不能原樣使用,而必須要在其基礎(chǔ)上有所不同。”第五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