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還是洗了一會,潭水驚起一道道漣漪,我才能覺得我還算是活著吧。忽然潑喇一聲,潭中跳起一尾大白魚,足有一尺多長,我俯身潭邊,凝神瞧去,見碧綠的水中十馀條大白魚來回游動。
忽聽得幾下猴子的吱吱慘叫聲,甚是緊迫。他循聲奔去,見山壁下一頭小猴摔在地下,后腳給石頭壓住了,動彈不得,想是從陡峭的山壁上失足掉下。我忙走過去想搬開石塊,拉起猴兒,在我碰到那猴兒的一瞬間我感覺到右腿摔斷了,痛得吱吱直叫,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進入了那猴兒的身體,剛回過神來我馬上又出去了。我出去以后那猴兒迷糊了一陣就又痛叫起來,應(yīng)當沒有被我影響,我松了一口氣去折了兩根枝條作為夾板,摸索著給猴兒續(xù)上腿骨,也不知道那些是草藥,只能聽天由命罷了。
那猴兒在譚邊躺了一日,第二天自己拖著病腿摘了些草嚼爛了給自己敷在傷處,十多天后,斷腿果然好了。
谷中日長無事,我便常與那猴兒玩耍,有時我也會鉆進猴兒的身體里,開始我在矮樹上摘幾枚不知名的果子,已紅了半邊,拿在手里,聞到一陣甜香,咬了一口,更覺鮮美絕倫。后來仗著猴子身手靈巧,也可以捕些魚,我折一條堅硬的樹枝,在潭邊靜靜等候,待得又有一尾大白魚游近水面,使勁疾刺,正中魚身。
第一次成功的時候我歡呼大叫,以尖枝割開魚肚,洗去了魚腸,再找些枯枝,才發(fā)現(xiàn)身邊根本沒有火刀、火石、火絨生火。我呆呆的瞧著那魚,想象它脂香四溢,滑嫩鮮美,生平未有。
今日這豬如果能烤了,想來也應(yīng)當不錯,肉中也許還帶些酒味。
我應(yīng)當是已經(jīng)醉了,我在仲容彈的琵琶聲中想。
不過我還沒有睡著,我聽見他們偷偷的在聊阮仲容幸了姑姑家的一個鮮卑婢。
“那還是在他母親的孝期呢!”
“聽說他姑母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仲容等到姑姑出發(fā)的那天,借了一頭驢,著重服追了回來。”
“你知道嗎?聽說他跟姑姑說:‘人種不可失!’?!?p> “說的可沒錯,現(xiàn)如今這婢女果然生了一個小男孩,叫遙集的。”
“鮮卑婢之子,”
“噓,別說了?!?p> “阮宣子今日怎么沒來?”原來阮仲容停了琵琶,問道。
“他哪里來咱們這些聚會,那百錢今日還不知道進了哪家酒家了呢?!?p> “獨自酣暢不知有何趣味?!?p> “宣子雖當世貴盛,不肯詣也?!敝偃萁恿嗽?,其他人也就不再說了。
一個人才有意思呢,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人,永遠都會是一個人。
其實今天我還見到了一個熟人,有一次我恰好附在王濬沖的身上,和嵇叔夜、阮嗣宗一起在這個酒店暢飲過。竹林中的交游,我也跟在后面。記得那天竹林之中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這三個人年紀很接近。嵇康的年紀比他們要稍微小一些。還有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琊王戎。聽說他們七個人經(jīng)常在竹林之下聚會,暢所欲言,所以人們叫他們?yōu)椤爸窳制哔t”。
只是昨日阮嗣宗還是一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了。
我還記得我剛剛逃到此處,落到了蘇門山頂上抱膝正呆呆地坐在山巖上,不知道過了多久。
嗣宗不知道為什么爬上山來與我箕踞相對,跟我商略終古,上陳黃、農(nóng)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后來他復(fù)敘有為之教、棲神導(dǎo)氣之術(shù),我一點也不想說話,仰頭盯著陽光穿過竹葉形成一道道恍惚的光柱,在風中搖擺。
突然,這個年輕人突然長嘯,聲音婉轉(zhuǎn),唒然有聲。我這才看了看他,問他:“可更作?”
他竟然真的又長嘯了一次,然后就下山去了。我想了想,學著他的樣子,也試了一次,之后我也下了山,鉆進了王戎身上,知道他是去赴嗣宗與嵇康、山濤、劉伶的約,在那半山腰的竹林中喝酒。
嗣宗見到王戎還調(diào)侃他:“俗物已復(fù)來敗人意!”
后來我又在晉文王的宴席上見過他一次,那天座上客人都很嚴肅莊重。唯嗣宗在坐,箕踞嘯歌,酣放自若。
司隸校尉何曾正好也在場,對晉文王說:“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于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p> 文王說:“嗣宗毀頓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
嗣宗就像沒聽到一樣,飲啖不輟,神色自若。不過那時候的他也已經(jīng)有一些蒼老了。現(xiàn)如今,想來是嗣宗為了躲避晉文王結(jié)親的心思,開始每天拼命地喝酒,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一連兩個月天,天天如此,使得那個奉命前來提親的人根本就沒法向他開口。最后只好回稟晉文王,晉文王也無奈,說:“算了,這個醉鬼,由他去吧!“?
終于還是傷害了身體吧。
算了,還擔心別人呢,想想自己,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