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楊覺得,日照那邊的戰(zhàn)事,不像自己剛才說的那么輕巧,卻也不至于太過糜爛。
那倭寇人數(shù)不少,連人帶船來了這么多,不打出點成績來是不會撤走的。
但倭子不是韃子,比南邊流竄在閩粵沿海地帶的漢人海盜也差的很遠,一時半會想要打下為自家小命拼搏的日照,也是不可能。
如果他沒有猜錯,現(xiàn)在那邊的戰(zhàn)斗應(yīng)該是處在僵持階段。
至于周邊的援軍……,最近最強的一股,其實就是徐家軍,日照縣本地及附近的其他塢堡就算能湊出幾千丁壯,也不一定敢跟倭子野戰(zhàn)。
畢竟,塢堡民兵通常只在防守時有一定戰(zhàn)斗力,而且沒有一個主心骨,他們連號令都統(tǒng)一不起來。
各自為戰(zhàn)的結(jié)果,很可能就是被各個擊破。
不,更有可能是所有民兵都猬集不前,看著倭寇圍攻日照港。
人心不齊,這也是四方蠻夷能夠橫行霸道的重要原因之一。
徐世楊認為,海戰(zhàn)先不提,在陸地上打仗,只要有一支援軍表現(xiàn)出強大戰(zhàn)斗力,讓其他人看到勝利的可能性,日照、莒州、諸城、沂州等地已經(jīng)趕到的援軍就能一擁而上,把登陸的倭子撕成碎片。
他們只需要一個帶頭的,一個面旗幟,或者說,一個英雄。
徐世楊認為,自己可以來做這個英雄。
其實,這也暗合徐睦河的意,如果能夠成功,對外就能說成100兵破5000倭寇,甚至破一萬也能說得過去,這就已經(jīng)足夠徐世柳去江南入學(xué)了。
只是,危險性也是不小,那倭寇應(yīng)當(dāng)沒有五千人,但3、4千是少不了的,自己兩個兒子都在軍中,出了問題,他這一脈就要絕后了。
“世楊,這事還要從長計議?!毙炷篮酉肓税胩?,還是覺得不敢下注:“為父寧愿那日照城破,船隊被掠,也不愿你們兄弟有危險……?!?p> 徐睦河確實不想自己的兩個兒子冒風(fēng)險,但徐世楊卻不允許他的那一千石糧食有任何閃失。
這次出兵,他已經(jīng)把十五屯能機動的糧食全拉出來了,如果不能把船隊的糧食帶回去,今年所有的軍事訓(xùn)練就只能到此為止,而且秋收之前,他的兵哪也去不了,都留在家里看門好了。
還是底子太薄,以至于存糧多少能影響到徐世楊的戰(zhàn)略規(guī)劃。
或者說,現(xiàn)在徐世楊的所有規(guī)劃都是圍繞存糧數(shù)目來制定的。
“父親,此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徐世楊急切的說:“孩兒這次只帶這些兵來,本就是為了速戰(zhàn)速決!現(xiàn)在千萬不能拖延!”
徐睦河又猶豫起來,他舍不得兩個兒子冒險,也舍不得擊潰幾千倭寇這么大的名聲,別忘了,徐世楊畫的大餅中,還有徐睦河收復(fù)失地當(dāng)州府之尊呢。
“五弟?!毙焓罈钷D(zhuǎn)頭看向站在父親身邊的弟弟,沉聲問道:“敢不敢跟哥去看看倭寇長啥樣?”
“呲!”
徐世柳聽到這話,感到有些刺耳,什么叫跟著你去?明明是老子自己要去!
“三哥,咱們這就出發(fā)?”
畢竟是一家人,封建道德也不允許弟弟跟哥哥炸刺,只是徐世柳的語氣中充滿了對倭寇的不屑,很明顯剛才徐世楊的話刺激到他的自尊心了。
“拿到糧食立刻出發(fā)!”
“好!”徐世楊大喝一聲,轉(zhuǎn)身對徐睦河深深一鞠躬:“父親,請讓我和兄長出擊,揚我徐家虎威!”
徐睦河突然有了一種,兒子長大了,父親管不動了的感覺,心里空落落的,挺難受,但又有一點驕傲。
‘行吧!既然孩子要自己闖蕩一番,就讓他們試一試!’
“等一個時辰,糧食馬上就能準備好!”
徐睦河下定決心:
“我這就集結(jié)我堡里的兵,再喚來欒廷玉和孫立,讓他們跟你們一起去!”
“欒堡主和孫堡主也在這里?”徐世楊問。
“對,他們比你早到了一會,現(xiàn)在正在堡中休息。”
“那請父親叫他們來,帶上他們訓(xùn)練的騎馬步兵,再帶五日行糧。”徐世楊也不客氣,痛痛快快說道:“其他人就不必跟來了,跟也跟不上?!?p> “只要他倆的親兵?”徐睦河確認道。
“對!別人都不要跟過來?!?p> ……
一個時辰以后,徐世楊的部隊得到了23個增援(20個騎著駑馬的民兵加上欒廷玉、孫立和徐世柳),部隊重新開拔。
“這就是最后一次休息了!”
徐世楊在隊伍前面,大聲吆喝著:
“覺得體力不支的,可以舉手報告,我允許你們在大車上休息一會,但我們不會等掉隊的!”
“還有問題嗎?”
士兵中立刻傳來士氣高昂的回答聲:
“沒有!”
“很好!記住,我會永遠走在你們前面!”徐世楊接著喊道:“現(xiàn)在,全體都有,跟著我!”
“向前,進!”
一百三十多人的隊伍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向南方開始加速,加速,不斷加速……。
……
野尻正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就著咸魚啃一個發(fā)了霉的飯團。
飯團放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散發(fā)出陣陣臭味,但他仍然吃的歡暢,仿佛在大阪城最好的妓館里品嘗最好的鯛魚。
當(dāng)然,實際上野尻從未吃過鯛魚,也從未進過大阪城的妓館。
他只是一個下級武士的次子,而且自家效忠的大名已經(jīng)被人滅了滿門,作為一個喪家之犬,野尻只能在當(dāng)浪人和下海當(dāng)海賊之間做個選擇。
最終,他走了后面一條道路,并且在廝殺十多年之后,獲得了一條小早船。
這艘小早就是野尻人生三十年來所擁有的最大資產(chǎn),也是他每天有飯團就咸魚吃的最大本錢。
沒錯,即使是海賊,也不是人人都有飯團吃的,哪怕是發(fā)了霉的飯團。
比如……,比如那邊那些正在對日照私港的土墻發(fā)動進攻的半島棒子。
野尻一邊吃飯一邊欣賞那些來湊熱鬧的棒子??軄y哄哄沖向塢堡,哇哇哇怪叫著跟守衛(wèi)者對射一陣,然后又哇哇哇灰頭土臉的撤了下來。
打了半天,看著挺熱鬧的,卻只在土墻那邊留下幾具尸體,別的什么都沒得到。
“一群蠢材!”野尻冷笑一聲。
這樣的弱者,永遠別想吃到米飯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