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冬日的美艷，夏天假山旁的紅梅樹滿是綠葉，風(fēng)吹葉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午后不知名的雀鳥在枝頭清脆地鳴叫，不時亂入幾聲池塘邊的蛙聲。長孫沖的別院，顯得安靜而又祥和。
后府的下人們在忙碌著各自的事情。腳步聲忙亂嘈雜，家丁在偏門搬運(yùn)著從米行運(yùn)來上好的云南八寶米。浣衣女在院子里的井邊清洗著從各房送來的布幔，皂角特有的香味飄散在空中。
自被母親元氏一再叮囑后，長孫沖安分了不少，強(qiáng)行按耐住愛熱鬧的少年心性。不讓出去亂逛，那悶在房間里練字唄，只有他自己別院的侍女們在送來茶水時，知道這位小公子好像在忙碌著寫什么，可是也看不懂。
搗麝篩檀入范模，潤分薇露合雞蘇。
軒窗幾席隨宜用，不待高擎鵲尾爐。
木案上點(diǎn)著寧神的焚香，裊裊馨香清遠(yuǎn)縹緲，沁人心扉。長孫沖趴在案上，運(yùn)用自己的金手指，執(zhí)筆回想寫著《西游記》。
時而停下望向屋外的花叢，看著其間飛舞的蝴蝶神游，想著該對《西游記》的哪一處進(jìn)行簡化或其它，以此進(jìn)行合適的改良撰寫。
玄奘西去求經(jīng)，這個沒問題，歷史上好像就是貞觀初年玄奘偷著跑出去的...
李建成的冤魂？？這個必須要改，別說在大唐了，在現(xiàn)代說這么犯忌諱的事兒也是妥妥的禁書。
魏老頭夢中斬龍...秦叔寶尉遲恭夜為門神...這些可以，不用改了。
哎？要不把魏征改成老長孫吧...這么出風(fēng)頭的事安排給自己爹也沒什么毛病。
還有這個三清向佛祖行禮，嘖，崇佛抑道要不得，不如反過來吧...
上回他在瀟湘院時聽到說書先生說書，凈是些才子佳人、風(fēng)花雪月的無聊段子，但男兒志在四方，那些兒女情長總有聽膩歪的時候。
回家之后長孫沖便開始整理上一世記憶中《西游記》的書稿，左右閑著也是閑著，這等寫字的功夫，連練字都有了。
長孫沖因此連著十來日都未曾出院門，除了到正廳里與和父母用餐請安，畢竟規(guī)矩還是要有的。
“啪！”說書人拍了一下案上的驚堂木，茶樓上下頓時安靜了下來，幾近無聲，圍坐在說書人周圍茶桌上的眾人都向中間投去急切的目光。
二樓以上皆雕梁畫棟，有些雅座、包廂中的客人看了一眼樓下的說書人后，則又繼續(xù)低聲談笑，茶樓侍女在一旁乖巧地侍候著。
青樓自古是風(fēng)雅之所，那些只想著皮肉交易的糙漢去的地方叫做勾欄暗門，來青樓的都是風(fēng)流雅客，或者是說表面上的風(fēng)流雅客，并非都只是為女人。
游廊中間有三兩個青年倚在木色雕欄向下看著。
說書人一展驚堂木，袖袍飛揚(yáng)，開講道：“今日小老兒不說那秦樓楚館男女纏綿，也不提那煙云過眼富貴王權(quán)，單說行者西去，途徑九九八十一難。”
“好！”眾人一片拍手叫好聲。
那先生得意一笑，接著說道“都城大國實(shí)堪觀，八水周流繞四山。多少帝王興此處，古來天下說長安！卻說那唐僧出了渭水，一路西行...”
長孫沖悠哉地坐在雅間中，雙目輕閉隨著說書先生的聲音神游天外，可見舒心之態(tài)。
唐朝沒有豐富的休閑娛樂項(xiàng)目。去騎馬射箭無論是對于上一世的他或?qū)τ谒F(xiàn)在這副軀體來說，無疑是都個難事，而來青樓聽聽書卻是個雅事。
今日他就是背著元氏偷著跑出來的，臨進(jìn)這瀟湘院的門檻前還惡狠狠地威脅了來送他到這里的家丁。
中午來這瀟湘院時，先生還在開著以往的經(jīng)典講堂，趁著先生喝口水潤潤喉的休息功夫，長孫沖拿著自己的前些日子剛抄好手稿，遞給先生過目。
“小公子，我們家的說本齊全，個個是精品?！毕壬鷿櫫藵櫽行└稍锏纳ぷ?，見又有人送來紙稿，委婉著拒絕。
“老先生您用不著急著回答我，可以先小看一段。”長孫沖行了個禮。
“嗯……”許是有些上年紀(jì)，老先生微微瞇著眼睛。
……才如子建成詩易，貌似潘安擲果輕。頭上戴一頂鵲尾冠，烏云斂伏；身上穿一件玉羅褶，廣袖飄迎。足下烏靴花摺，腰間鸞帶光明。豐神真是奇男子，聳壑軒昂美俊英。
“這段詞寫得實(shí)在是妙，把黃袍怪變化為一個儒雅學(xué)士刻畫的十分立體形象。從頭到足，出奇的飄逸瀟灑！形容典雅，體段崢嶸，怨不得皇帝也認(rèn)不出來呀，只怕我們見到他也得生出羨慕結(jié)交之心呢！”先生撫須忍不住連連贊嘆。
“不知長孫公子的說本來于何方高人之手？”他看向長孫沖問道。
“某也是偶然得到，不知是何人所著?！遍L孫沖并不想賺這個名聲，雖然說穿越抄書在所難免，但是這西游記，即使自己改了又改，犯忌諱的地方也不少。
“不知公子這一書，想以多少價錢出？”老先生一改開始本無意向的態(tài)度。
“老先生大可放心地說書，某不圖錢財，只是閑來無事常來館內(nèi)聽書，才子佳人的故事聽起來膩了，想要換換口味罷了。要是效果還行，那老先生以后可以多說說這西游記的段子?！遍L孫長料定這本書可以大火，畢竟從這本書出世以后，近現(xiàn)代再無如此婦孺皆知的神魔小說了。
……
兩日后，改良版的《西游記》果然大火特火，但火的卻超乎了長孫沖的想象，全長安的說書先生都眼巴巴的等著學(xué)，那趙姓老先生也舍不得這賺錢的營生被人搶了去，只是推說長孫家的大公子贈予自己的，不敢胡亂傳授。不出十日，各個酒棧勾欄，凡是背后有靠山的，都托人脈給長孫府上遞話，想靠著這個神奇的說本分一杯羹。
長孫沖不厭其煩，干脆對外聲明，這段子誰說誰說，別亂改就行，以后的說本也一律如此，長孫家不指望這個東西賺錢。滿長安的紅粉之地都夸長孫公子仗義，與瀟湘院齊名的綠玉坊更是放出話來，以后長孫公子來這消遣，一律半價！
這本還尚未完結(jié)的《西游記》與此同時帶給了站孫沖更多言傳揣測，例如，這本《西游記》根本就是長孫沖自己所寫，這話要是放在去年說，只怕會被人笑掉大牙，但隨著長孫沖聲明漸盛，尤其是在瀟湘館的那幾首佳作傳開以后，聽到這個揣測的人并未仰頭大笑，反而若有所思...
在秦樓楚館大紅大紫的長孫沖自然受到了廣大衛(wèi)道士的譏笑，但一群將種子弟卻十分羨慕，自嘲自己只是個只會舞刀弄劍的，不如長孫沖，一筆掀開了長安一半姐兒的閨房..
說起這將門子弟，卻是有一奇葩，姓程名處亮，是混世魔王程知節(jié)的次子，出身將種，卻對舞刀弄棒不感興趣，只對錢親近萬分，聽聞長孫家的鐵廠出鐵量翻了十翻，又聽聞最近關(guān)于長孫沖的種種事跡，認(rèn)定長孫沖是個奇人，肯定有賺錢的辦法，想來抱大腿在長孫沖背后分一杯羹。
這程處亮連著數(shù)日拜訪長孫府，對長孫沖可謂是笑臉相迎，曲意逢迎，小心翼翼的說著并不高明的恭維話兒。
長孫家與程家雖然交往不深，但兩家家主同朝為官，又都是將門，也不好推脫不見，長孫沖連著被膩歪了三四日后，終于松了松口。
“處亮，你怎么如此執(zhí)著于商賈之事？”長孫沖很是好奇，“程伯伯乃是朝廷重臣，門下故舊無數(shù)，你不思從軍，非要做個低賤的商賈？”
程處亮卻對這番言論不以為然，但有求于人，也不好直接反駁，只好小心翼翼的說，
“沖哥兒，這商賈雖然低賤，但要是沒有商賈錢財怎么流轉(zhuǎn)？比如說，老農(nóng)種的糧食如何賣出去？沒有商賈，老農(nóng)種的糧食就要自己吃，想穿衣服就要自己縫制，想吃鹽巴就要自己制鹽...而且達(dá)官顯貴乃至?xí)娙?，要吃糧食總不能自己種吧？小弟覺著，這商賈還是頗有幾分用處的?！?p> 長孫沖聽完話后很驚訝，這程處亮也是穿越客？思想很先進(jìn)啊...
“處亮，你知道什么叫...飛機(jī)嗎？”
程處亮一頭霧水，疑惑地說，“沖哥兒，小弟才疏學(xué)淺，也沒讀過幾天書..倒是讓哥哥見笑了，這飛機(jī)是何物？”
長孫沖有點(diǎn)失落，擺擺手說“算了，兄弟，我見你誠心，而且想法與眾不同，為兄就給你謀劃謀劃！”
程處亮大喜，“小弟在此先謝過兄長！不過，其實(shí)小弟也不是想法與眾不同，這長安城內(nèi)的高官顯貴多如牛毛，可是各家的爵位只有一個，我們這些小兒子，誰不找點(diǎn)營生做，總不能混吃等死吧？”
程處亮說到這里自嘲一笑，“而且我父親的功勞已經(jīng)夠養(yǎng)活程家三代人了，我們這些做兒子的，便是想?yún)④姀恼?，又能做出什么新意來呢？?p> 長孫沖看著眼前這人高馬大又憨順的將門子弟，一時有些感慨，那些在自己眼中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看似無憂無慮，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辛酸？
“處亮，你我雖然往日交往不深，但哥哥今日見你投緣，送你條發(fā)財?shù)穆纷尤绾?？”長孫沖想了想，反正自己一人也無法將這買賣做大，不如做個順?biāo)饲椋谄渲蟹值靡槐膊诲e。
“兄長，小弟唯您馬首是瞻！”程處亮很興奮，幾日下來終于說到正題了。
“你且附耳過來?！遍L孫沖眨眨眼。
程處亮聽聞后驚訝不已，“制酒？”
長孫沖自信的一笑，“穩(wěn)賺不賠的好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