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淵將曹昂帶到曹宅門前,便拿著圖樣急匆匆去找韓松了,留下一群孩子簇?fù)碇馨哼M(jìn)了宅門。
院中的狗像是不認(rèn)識曹昂了一樣,曹昂一進(jìn)宅門,便開始吠叫起來,幾個家丁急忙的奔過去,連連大喝,將犬吠喝止。進(jìn)了宅門,孩子們便被幾個家丁引去玩耍,一個老仆引著曹昂,一路向后院走去。路上不斷有家丁或是婢女看到曹昂,飛奔著向里面去通報,宅院中不斷響起“大公子回來了”、“大公子回來了”的鶯鳴燕語。
一片鶯鳴燕語中,卞夫人在一個月亮門前停住,等曹昂過來,向曹昂行了一禮,曹昂避開,也躬身施禮。
“子脩,阿丕沒回來嗎?”卞夫人想著自己的親生骨肉。
曹昂恭敬回道,“兵兇戰(zhàn)危,不敢?guī)О⒇б粔K回來,阿丕現(xiàn)在與子孝叔(曹仁)率大軍在潁陽暫作休整,預(yù)計過兩日便到了。阿丕安好,請姨娘不必?fù)?dān)心?!?p> “嗯,多謝子脩了。夫人在前面院中織布,你過去便是了?!?p> “多謝姨娘。”
曹昂告別卞夫人,心中卻想曹操雖說風(fēng)流,但審美的眼光的確在線,卞夫人雖然年紀(jì)有些大了,但風(fēng)韻猶存,依然可以看出當(dāng)年的的確確是個絕色佳人。
一路向前,前面院門口守著的一個婢女看到曹昂,咯咯的笑著,跑進(jìn)院中叫道,“夫人,大公子回來了,真的是大公子回來了?!?p> 唧唧復(fù)唧唧,院中依然響著織布機(jī)上梭子來回滾動的聲音,婢女紫鵑、青燕立在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樹下,滿面含笑。
曹昂走到屋門前停住,跪倒在地,含著熱淚,對里面有些哽咽的說道,“母親,孩兒回來了?!?p> 唧唧復(fù)唧唧,織布機(jī)又響了一會兒,才慢慢停了下來。過了許久,一聲長嘆后,門簾挑開,面上帶著兩行清淚的丁夫人走了出來,
“總還是能回來就好?!?p> “起來吧?!?p> 當(dāng)曹昂回到家中的時候,一個曹軍士卒從城墻上下來,在城墻下的井中打了一桶水,就著冷水洗去手上和臉上的血跡,剛才廝殺到最激烈處,仲氏軍一個軍侯領(lǐng)著十?dāng)?shù)人沖上城墻,他廝殺在前,一刀劈掉那個軍侯左臂,又一刀將軍侯劈翻下城墻,立了一功,血也濺滿了一身。等士卒洗干凈身上的血跡,摘下皮盔,旁邊的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曹軍士卒竟然是中原腹地少見的鮮卑人。
鮮卑人拓跋野洗凈身上的血跡,去倉曹那里領(lǐng)了今日的干糧——兩個胡餅和二兩熟肉,拿塊布包了放進(jìn)懷里,又從旁邊舀了一碗野菜粥端上,抓了把野蔥生姜,便往家中走去。
他的家里城墻不遠(yuǎn),只是一座破舊的草屋,門前用些粗木樹枝做了簡易的柵欄,院里面還有著去年秋天飄落的一層黃葉,在角落里,一匹馬正低頭吃著院中的野草,若是曹昂來了,看到這匹毛色純正的馬,一定會驚訝萬分,為什么一匹寶馬會落在這樣一個破落的院子里。
聽到院中聲音有響動,一個留著鮮卑發(fā)辮的少女從草屋中走了出來,看到拓跋野,十分歡喜,“哥哥,你回來了!”
“嗯,”拓跋野應(yīng)了一聲,把野菜粥和野蔥生姜遞給妹妹拓跋燕,“加點水,再煮一煮。翁主呢?”
“在里面?!?p> 拓跋野從懷里掏出胡餅和熟肉,走進(jìn)屋里。即便是日上中天,屋中也顯得十分黑暗,角落里能曬到日光的地方,一個少年正躺在那里,胸前和腿上都纏著許多白布,一張臉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極其慘白。少年旁邊,跪著一個身著鮮卑胡裝的女子,那女子比躺著的少年大許多,二九年華的樣子,雖然穿著鮮卑服裝,但一張臉卻是漢人模樣,在日光下顯得極為秀美。
“翁主,我回來了,”拓跋野把布解開,露出里面的胡餅和熟肉,“這是今日的伙食。”
“嗯,辛苦你了,大野?!蔽讨鲃⑺粗荒昧艘粡埡灒瑥难g取出一柄小刀,破開胡餅,往里面塞了一些熟肉進(jìn)去,對著躺著的少年說道,“董侯,起來吃點東西吧?!?p> 董侯睜開眼睛,看了看屋中的拓跋野,笑了笑,在劉舜的幫助下勉強(qiáng)坐了起來,靠在草墻上。劉舜取過一張白布,幫少年擦了手,少年接過胡餅,斯文卻快速的咬了一口。
“大野,外面情況怎么樣?”劉舜問道,“我聽得今天廝殺聲特別激烈?!?p> “嗯,”拓跋野將剩下的胡餅和熟肉放在一旁木案上,“城中的箭不夠了,讓仲氏軍登上了城墻。后來幸虧有援兵來了,仲氏軍才退了下去。”
“有援兵來了?”董侯咽下一口餅,搖搖頭,說道,“如今怎么還會有援兵?各城都只有那么些人,能自保就已經(jīng)不錯了?!?p> “董侯,你這樣想在兵法上是不對的,”劉舜在一旁忽然很嚴(yán)肅的說道,“如果沒有援兵,夏侯淵和任峻就應(yīng)該放棄潁陰,合兵一處,一直退守到潁陽或者直接退到襄城,背依南陽,與南陽曹昂大軍守望相助。但是如今任峻守潁陽,夏侯淵守潁陰,一步不退,之所以這樣布置,很明顯,他們是在等待援軍,他們知道援軍很快就來?!?p> 董侯想了想,點點頭,對劉舜說道,“阿姐,你說的對。董侯受教了?!?p> “大野,是誰來了?曹仁還是夏侯惇?”
“不知道,城外援軍是一群紅衣黑甲的騎兵,”拓跋野說道,“倒是有兩桿大旗,一個寫著曹字,一個寫著車騎將軍?!?p> “哦?”董侯輕輕應(yīng)了一聲,車騎將軍四個字,讓他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來。
“那應(yīng)該是曹昂回來了,”董侯一邊吃著胡餅,一邊說道,“紅衣黑甲,是曹操的虎豹騎?!?p> “這個曹昂,倒是有些膽色,這個時候,還敢硬扛狗賊袁術(shù)?!蓖匕弦百澋?。
“他不是有膽色,”董侯握著胡餅,搖搖頭,笑道,“袁術(shù)和曹操仇深似海,袁術(shù)一旦得了勢,必然不會放過曹氏滿門。這一仗,早晚都是打?!?p> “我倒是很佩服這個曹昂,”劉舜說道,“他能四日擊破西涼,孤身殺了張繡,數(shù)日內(nèi)就能將南陽牢牢握在手中。如今又敢逆勢而為,趁著袁術(shù)立足未穩(wěn),率軍直入潁川。這份眼力,這份膽識,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可說已不在其父曹操之下了。”
正說到這里,忽然遠(yuǎn)處響起陣陣鼓聲,鼓聲綿延不斷,一陣響過一陣。
“聚兵?”
三人互相看看,拓跋野站起身來,“我去了?!?p> “等一下,”劉舜拾起胡餅和熟肉,“大野,你拿上吧?!?p> “不用,”
“拿上!”劉舜口氣忽然嚴(yán)厲,“大野,如今我們四人,全仰仗你在外面,你不可以餓著?!?p> 拓跋野接過胡餅熟肉,“我知道的,翁主?!?p> 說完,大踏步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