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談處士并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什么反應,壓住自己雙手的微微顫抖,手下動作沒有絲毫凝滯。
一氣呵成。
似乎是對凌天王口中那位“故人”毫無興趣。
“你竟不問?也不好奇么?”凌天王似乎對清談處士的反應有些困惑。
“不好奇。也不想知道。”清談處士靜靜地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面上神色安靜得像一座千年不變的雕像,帶著寬容,帶著坦然,滿含真誠。
然后他繼續(xù)說。
他說:“王爺?shù)墓嗜宋也⒉幌嘧R,也與我沒有太大的關系。況且那位既然已是為‘故人’,我有理由相信王爺您不會太過于惦念,不會耿耿于懷。王爺既然來找我,并且請我出山,想來心中清楚是‘故人’重要,還是抱負重要……”
“您的心中早就已經(jīng)有了決斷。”
是啊。
怎么不是。
清談處士心中的另外半句還沒有說出。
您現(xiàn)在說出來,無非是在考驗,我到底是不是能恪守好自己的本分,不逾矩不僭越——不管自己不應該管的事情。
那位‘故人’不論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是老是少,姓甚名誰,情深幾許——都和自己沒有關系。
那些都是不過是凌天王的私事。
私事,當然是凌天王本人說了算的。
他只是個謀士,而已。
做好一個謀士該做的就好。
他從來就沒有任何的興趣理會這些莫名其妙的八卦傳聞——當然,若是旁人恰好在說,聽一聽消遣消遣也就罷了,能記得就記得,記不住的也就隨它去了。
然后該做什么做什么,該干什么干什么。
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睡就睡,該學就學。
清談處士目光游離,他的目光無意間撞上凌天王那雙望向遠方的眸子。
此刻的凌天王不像是一位馳騁沙場、戰(zhàn)無不勝的鐵血戰(zhàn)神。
而是
——像一個若有所失、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望向夕陽的眼神飽含著無限的悲哀與惦念,像一汪湖水在漠然無覺中就緩緩地蓄滿了無窮無盡的悲切。
在那悲切之中,他還看到了深沉濃烈的憎怨與仇恨。
像是被人搶走了心愛玩具的稚童,眼中毫不掩飾對橫刀奪愛者的厭惡。
但他眸眼之中包含的憎怨仇恨,不像孩子那樣在那一瞬間爆發(fā)所有情緒——反而,是經(jīng)年累月的怨恨已成習慣,深入骨髓,在心靈深處沉淀出的憎怨。
這樣的憎怨無聲無息地產(chǎn)生,無聲無息地滋長,無聲無息地蔓延。
直到他發(fā)現(xiàn),他發(fā)覺,那樣的情感早已經(jīng)鋪滿他整個心靈,連同觸發(fā)的誘因,一起深深地埋植到他的深深的心里去。
從此,再也無法拔除。
這到底該是多深的執(zhí)念。
清談處士自問不解。
他的記憶里,自小就深居于這片山林,和姑母相依為命。
姑母在十年之前因病離世,他記得她從未提到過他的生身父母。
可每次到他的誕辰,她發(fā)呆時候的眼神,帶著無法掩飾的傷感和歉疚。
他從不敢問。
因為他一旦把關于父母的問題問出口,換來的除了姑母的滔天憤怒和一頓好打以外什么都得不到。
那以后,他再也不問,她也從來不說。
他活了許久,也不是沒有聽人說過“情”字擾人,“情”字困人。
也不是不知道某些癡男怨女,為了所謂“情”做出一些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懂。
因為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
他也絕對不能、不敢、不愿、不肯愛上任何人。
而凌天王,或許就是被這樣的情感所深深困住的吧。
不是那是個怎樣的女子,竟能夠讓以“無情”二字聞名天下的凌天王鳳離邪如此傾心相對。
也不知那是個怎樣的女子,竟能夠毅然決然地拋棄了全天下人眼中的“金龜婿”,獨自離去——忍心讓這樣一個男人,把自己活成一個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