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女兒的一切,皆是圣潔和神秘的,摸不得碰不得,即便那個男人是她的父親兄弟,閨房,也都成為禁地,而現(xiàn)在阮致文竟躺在玉貞的床上睡覺,還蓋著玉貞的被子,阮氏的吃驚程度,不亞于玉貞被侄子玷污。
阮致文已經(jīng)給姑母的驚呼驚醒,亦知自己犯了不可饒恕之錯,一骨碌爬起,又慌忙滾落下床,轉(zhuǎn)瞬間便有了借口:“我本是來看表妹的,喊了半天沒人回應(yīng),擔(dān)心表妹出事,于是才進來相看,不成想舊疾復(fù)發(fā),倒在床上不能動彈了?!?p> 天衣無縫的謊言,阮氏半信半疑,然這可是自己的侄兒,娘家人,橫豎玉貞是要嫁給他的,早晚做夫妻,念及此,阮氏只能無奈的選擇相信,道:“你現(xiàn)在可好些了?”
阮致文聽姑母的語氣,便如釋重負(fù):“好些了?!?p> 阮氏道:“那咱們走吧,玉貞的脾氣你也知道,你貿(mào)然闖進她的房中,那孩子必然會生氣的?!?p> 阮致文連說“好好”,率先而行,出房門冷風(fēng)一撲,忍不住打個噴嚏。
阮氏便替他溢美:“果然是病了。”
麥子在后面又是撇嘴又是瞪眼,還把牙咬的咯吱咯吱的響。
阮致文做了丟人現(xiàn)眼的事,也不敢再于喬家多留,于是做禮告辭。
阮氏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阮致文道:“不過鎮(zhèn)東鎮(zhèn)西,沒事的,那我走了。”
待轉(zhuǎn)身,阮氏喊住他,他回頭:“姑母還有何交代?”
阮氏微微一笑:“你進玉貞房中的事,我不說,玉貞賣了喬家大宅的事,你也別說。”
阮致文立即明白,姑母這是和自己做了交易,也就是說,姑母方才根本沒有相信自己的話,于是道;“姑母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我爹,眼瞅著一天天暖和了,等我和玉貞成親之后,就把您老人家接過去享福。”
阮氏不置可否,只揮揮手中的帕子:“回去吧?!?p> 阮致文逃也似的離開,阮氏一回頭,見麥子氣沖牛斗狀,立即道:“今天這事你如果敢告訴玉兒,我就把你趕出喬家。”
麥子心道,你只會用這個來威脅我,無奈應(yīng)了:“奴婢不會亂說的,不過表少爺那人……”
阮氏打斷道:“他是怎么樣的人不用你個丫頭來評頭論足,你只管好好干活,有你吃有你穿,便行了。”
麥子唯有垂頭:“是?!?p> 阮氏忽然才想起玉貞,皺眉想著,那孩子去了哪里?怎么連麥子都不帶呢?
玉貞人在翰林學(xué)堂,之所以獨自前往,是怕阮氏有事身邊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到了翰林學(xué)堂時,剛好遇到學(xué)生們散學(xué),一群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從書院走出來,她連忙躲至一旁,她能詩能文,能書能畫,都是秉承家學(xué),也就是父親喬鎮(zhèn)山教的,并無進過私塾,曹家堡至今也未有一個女子進學(xué)堂呢,玉貞很是羨慕這些少年郎們,大家能夠聚在一處讀書,應(yīng)該是件美好的事。
正在她注視著嘻嘻哈哈走遠(yuǎn)的學(xué)生時,許諸葛發(fā)現(xiàn)了她,高聲喚道:“喬小姐!”
玉貞連忙收回目光,微笑走過去。
許諸葛曉得她為何而來,道:“喬小姐言而有信,不過我其實并不著急。”
玉貞道:“許先生昨日即付了銀子,說起來我來晚了呢。”
許諸葛哈哈一笑,請她進了學(xué)堂。
玉貞甫一進去,看著一張張書桌又是一臉艷羨,心里暗暗想,早晚,自己也會辦一個這樣的學(xué)堂,專門招收女弟子,讓曹家堡的女孩們也能有書可讀。
許諸葛見她望著桌椅板凳出神,道:“喬小姐也想辦個學(xué)堂?”
玉貞先自吃驚,繼而笑了:“怪不得人稱先生為諸葛,原來是有淵源的,先生總能一眼洞穿人的心思,在先生面前,什么事都藏不住?!?p> 許諸葛哈哈一笑:“我無半分諸葛孔明之才,有這個諢名,還不是因為……”
剛想說因為曹天霸,當(dāng)初是曹天霸給他取的這個諢名,知道不宜說真話,忙改口:“因為曹家堡的父老兄弟抬舉我,覺著我胸有點墨,能夠教幾個弟子,就把我冠以諸葛之名,實在汗顏?!?p> 玉貞道:“先生過謙了,先生可不止胸有點墨,也不止能教幾個弟子,昨日一事,小女子可是深深領(lǐng)教了先生的高風(fēng)亮節(jié),一般的人談買賣,賣的極力抬價,買的極力壓價,先生倒好,非得多給那五百兩銀子,管中窺豹,足以見先生之高潔。”
給玉貞一番夸贊,不知為何,許諸葛的臉突然有些不自然,微微的發(fā)燙,忙掉轉(zhuǎn)話題,指著面前的一切道:“等我把這學(xué)堂賣了,就把欠下的五百兩一并還給喬小姐?!?p> 玉貞說了聲“不急”就拿出了喬家大宅的房契,兩個人按照該有的規(guī)矩、手續(xù),辦完了喬家大宅交接。
事情辦妥,玉貞也沒有在學(xué)堂勾留,而今銀子是有了,接著便是盤鋪子做買賣,要做的太多,她就向許諸葛告辭,離開學(xué)堂獨自往家走,起了南風(fēng),吹在臉上也不是那么刺骨,雖然還是涼,然只是涼不是冷。
她站住了,深深嗅一下南風(fēng)帶來的溫潤氣息,渾身舒爽,再看一看街兩邊鱗次櫛比的店鋪,很多曾經(jīng)都是喬家的產(chǎn)業(yè),而今早已易手他人,她心中暗暗發(fā)誓,早晚都會奪回來。
于是做了另番打算,在盤鋪子開買賣之前,她決定先去青崖寺。
青崖寺在鎮(zhèn)郊,路途不近,她在街上賃了輛車,乘車來了青崖寺,也沒有去打擾住持師太,進了最前面的觀音娘娘殿,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個正各處擦拭灰塵的小尼姑,沒有一個香客,她也不奇怪,年剛過,曹家堡的習(xí)俗是,不到正月十五就不算過完年,而年內(nèi),除非是有特別事情要做,否則普通百姓都選擇留在家里,難得一年之中唯有這段日子是清閑的。
那小尼姑見了她雙手合十以誦了句“阿彌陀佛”,這是佛家人打招呼的方式,玉貞于是也還禮:“阿彌陀佛?!?p> 然后小尼姑走了出去,殿內(nèi)只余玉貞一個,她就跪在了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