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上百年的金戈之聲又重新在這鋪雪的地上叮叮作響,武士們的胸膛劇烈起伏,大片的白氣騰空,就像是從煮湯沸了的鍋子里騰出來的,連綿不斷,一張張繃得緊緊的臉龐更是讓林子里本就壓抑的氣氛沉重。風(fēng)依舊的吹,雪依舊的落,不過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頭上到底積了多少的雪花,眨眼的時候都依然緊繃神經(jīng)??蓭е錃獾难┗ㄆ蛔⒁膺@是什么嚴(yán)肅的場合,置身事外等得不耐煩,俏皮的落在鋒利的刀鋒與箭矢上,提醒催促著。
葉白柳來的時候剛好是戰(zhàn)斗快要僵持住的時候。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誰優(yōu)誰劣,更別說久涉軍旅的他了。不過幾眼便已經(jīng)瞧出了這場戰(zhàn)斗的“非凡”之處,雙方的領(lǐng)頭人似心有靈犀,莽著力氣卻又各有收手,彼此都沒有下達格殺的指令。所以這場戰(zhàn)斗看似打的熱火朝天,到了動了刀子便要見血的地步,刀鋒相接,似乎下一秒便要血肉飛濺。然而實則與街頭巷尾間的混混斗毆沒什么區(qū)別,一場激斗下來,雙方除了挨上幾拳,受了幾腳之外,并沒有見血,無非是都受了些輕微的皮肉之苦而已。
所以他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參合進去,而是在一處高坡上駐足觀望。以他的目力,很快就在混亂的人群里辨識出了熟悉的面孔,陸林和楊久都在,除了有些力竭疲乏,其他的地方看著倒是還好,這讓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想著自己運氣還算不錯,至少不用為他們收尸了不是。
可松了一口氣不久后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看見了夏衣,他驚疑的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了,而是夏衣就在他的眼前,真真的看見了。
這......是怎么回事?
此時他腦子里的種種思慮不亞于圣人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深奧學(xué)問,疑惑不已。不過舊人相逢總歸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嘴角不覺間有了幾縷笑意?;叵肫饋?,明明只不過才分別了一年左右,可每日不能松懈的神經(jīng)卻讓他恍如隔世,度日如年,覺得以前的事都像是上輩子經(jīng)歷過得一樣,比之夢幻也不為過。
可他的沉浸很快就被一聲悠長犀利的哨聲打破了,這是斥候們用來召喚狼馬的哨聲,葉白柳也意識到了局面將會在頃刻間改變,狼馬與斥候們朝夕相處,雖然融洽,但誰也不敢把它們與溫順的戰(zhàn)馬相提并論,那可是比猛虎還要危險的野獸啊。和順的時候,斥候們叫它們雪盧馬,因為一身白毛的它們看上去的確有幾分的賞心悅目,可在爭斗的時候,它們就會變成比狼還要危險的野獸,輕輕的一爪就能毫不費力的劃開敵人胸膛。
一匹都足夠讓人頭疼的,更別說是十五匹一起了。
葉白柳認(rèn)不出與斥候們交手的另一撥人是什么身份,但從那粗狂的身軀,不俗的身手,井然的秩序和統(tǒng)一制式的長刀來看,絕對不是來這里打獵的獵人。
身穿大襖武士們的箭陣已成,將那沒有出手的六人圍在身后,準(zhǔn)備好了與斥候們的下一輪戰(zhàn)斗,一場不同于剛才那樣點到即止的戰(zhàn)斗。
誰都沒有想到,帶著血的戰(zhàn)斗的確是到來了,卻不是和那些北江斥候們,而是和一群丑陋的,陌生的,詭異的兇猛異獸,斥候那里響起的哨聲貌似引來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伴隨著讓人恐懼的吼叫聲,黑黢黢的身影從樹影后鉆了出來,樣貌各異的異獸朝著偶遇的兩撥人們慢步而去,地伏著身子,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咕嚕聲。一開始只是一兩頭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可一息的時間都不到,越來越多的異獸出現(xiàn)在四面八方。
葉白柳認(rèn)出了這些詭異的東西,急忙馭著白冽去到了斥候們那里。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新來的人,卻再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管他,西戈武士都知道現(xiàn)在的危險在哪里,在一番以他鄉(xiāng)異語的喝令后,他們將那六人團團圍住,朝著那些異獸調(diào)轉(zhuǎn)箭矢的方向。
“圍起來,快圍起來?!毕囊伦钕确磻?yīng)了過來,急匆匆的連忙大喊,“結(jié)圓陣。”
北江斥候們雖然體魄遠(yuǎn)比內(nèi)陸的軍士堅實,卻也久疏戰(zhàn)陣,匆忙間不得夏衣命令的要點,但突來的變故沒有擊垮他們的心神,只是一番愣神后就慌亂的肩并肩圍了起來。
狼馬也嗅到了從那些異獸身上散發(fā)出的危險氣息,戒備的各自立在主人的身旁,與西戈人的相遇偶然,斥候們還沒來得及卸下鞍座,此時也恰好取下牛弩拿在手中,沒機會還鞘的戰(zhàn)刀被用力的插在地上。
一名斥候察覺到了異動,連忙將手中的牛弩指了過去。
“別緊張,是我。”葉白柳連忙取下兜帽披在腦后。
“老葉!”陸林剛好在這一側(cè),他轉(zhuǎn)過頭來,認(rèn)出了葉白柳,詫異的發(fā)問,“你怎么在這里?”
斥候們讓開一個缺口。
“你覺的呢?還好意思問我怎么在這里?”葉白柳和白冽走了進去,仍不忘揶揄的反問。
“來不及細(xì)說了,不過你來的可不是時候?!标懥植辉倏此菄?yán)肅的看著那些聚起來的異獸。
“嗯,我知道?!比~白柳翻身從白冽的身上跳下,一邊拔出腰間的夏刀,一邊扭頭回看的往圓陣的最中央靠去,夏衣就在那里。
可能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已經(jīng)慢跑起來的異獸身上,沒有注意到有一張陌生的面孔橫跨一步準(zhǔn)備擋在他的路上。
“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廢話的話,就別說了?!毕囊律焓肿柚沽四侨撕缶筒豢纯窟^來的葉白柳。
葉白柳停了下來,扭頭又看了一眼,自顧自的點頭,然后橫刀在前,直盯著異獸奔來的方向。
“我剛剛粗略的看了一眼,不算太多?!比~白柳頭也不回。
“那就好?!毕囊曼c頭。
“你們到底干了什么找人恨的事情,怎么惹來了這么多的毛蟲?!比~白柳打趣道。
“嗯。”夏衣眉頭緊皺,也只是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葉白柳低低一笑,在高坡上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突然出現(xiàn)的來客差不多有著二十多頭,雖然體型不一,但也算是能應(yīng)付的過去。
斥候們自行放箭,箭矢飛離弩弦。領(lǐng)先的幾頭異獸悉數(shù)中箭,短距離攢射的牛弩威力極強,利箭扎破異獸的眼睛和臉框,直透后腦,更多的箭矢則從它們的臉龐劃過,狠狠的刺進了脖子和脊背。
可那些中箭的異獸并沒有如同預(yù)料中的倒地,依然攜帶著一往無前的勢頭沖將過來,斥候們變了臉色,忽地想起了那些殺不死的東西。
“怎么會沒用?”葉白柳沉眉低語。
一直在刀口上舔血的斥候們不信邪,已經(jīng)快速的拉動機括,射出了第二輪的箭矢,當(dāng)他們看見箭矢沒入異獸體內(nèi)的時候,已經(jīng)沒時間驚訝它們頑強的生命力了,紛紛舉起了插在地上的長刀,預(yù)備著近身廝殺。
先沖破陣的是一頭體格不下于狼馬的獓牛,沒有人敢去正面和它那一對彎曲銳長的犄角硬碰,只能先閃身避開,再尋機其他的機會。
一些異獸不同于陣前騎兵沖鋒,它們在奔跑的時候沒有卷起勢不可擋的勁頭,而是像狼那樣的沖到近前再伺機躍起要咬掉人的腦袋。
一名斥候躲閃不及被一頭獂犰撲倒在地,卻也在倒地的同時一刀扎進了它的脖子,可那是沒用的,這頭獂犰就像是死不了一樣,還是一個勁的低下頭去咬,幸好他的狼馬將那頭獂犰給撲了出去,救了他一命,但他的胸膛前的皮甲還是被獂犰的利爪給劃破了,鮮血頓時浸濕了他的衣襟。
西戈蠻子那邊更是運氣不濟,他們的手弩粗簡,一次只能射一根箭矢,來不及二次裝填的他們只能拿刀防衛(wèi),但瞬時卻被一頭更為碩大的異獸給沖散了陣勢。
葉白柳閃過一頭撲上來的牛獓,猛提一口氣,一刀霍地將這頭異獸那與牛脖子沒兩樣的粗頸給斬斷,堅于金石般的骨骼沒能承受住他匯聚起的力量,脆若薄紙,只剩下半副身軀的牛獓在地上滑出數(shù)尺才被沒過小腿的積雪止住勢頭。他沒有停留,將靈氣運到雙足,飛身到那個倒下的斥候身前將他從另一頭異獸的利爪下拉了出去。
來不及說聲感謝的話,剛從鬼門關(guān)退回來的斥候不顧傷勢的站起來,他明白躺著只會拖累其他人的步伐,胸腔陣陣的撕裂讓他直不起身子,刀也不在自己的身邊,牛弩也不知道丟在了哪里,除了牙齒和拳頭就沒別的武器了。他想要再次加入戰(zhàn)斗,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的看著,眼神空洞。
西戈蠻人那邊的情況比他們還要糟糕,他們的人數(shù)占優(yōu),卻因為第一次遇見這種殺不死的異獸而亂了陣腳,一個蠻人看著丟了上頜的異獸不知痛楚的撲來,滿臉的驚恐,像是看見了惡鬼。
兩邊的陣型都亂了,混成一團。
“把它們的腦袋砍下來?!毕囊乱坏稊芈涞裟穷^沒了上頜的異獸,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