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鮑府舟,這位山雪營新上任的百夫長站在議事木屋的炭火旁,皺眉問著在場的所有人。
除了外出巡查的人,山雪營的所有的什長都集中在了這里,都緊鎖眉頭的對著地上的一具殘缺不全的焦黑色尸體議論紛紛,交頭接耳,沒有一個人回答。
嘈雜的聲音讓新上任的鮑府舟隱隱感到頭疼,思緒如麻,竊竊的聲音像是蚊子在他的耳旁飛竄。
“頭兒?!庇腥舜舐暤暮傲艘宦暋?p> 鮑府舟看了過去,是一個發(fā)絲凌亂的什長,他的臉上有不少結(jié)成了冰渣的血跡,也是他把這具尸體帶了回來。
他的目光冷冷的,像是一塊冰“沒有人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殺不死似得,砍斷了腿也不知道叫喚一聲,不要命的往前沖,傷了我們好幾個兄弟?!?p> 鮑府舟聽完后,一陣驚詫。
他看了看那具焦黑的尸體,這才想到那位什長臉上的血跡來自哪里。尸體的皮膚黑的像是被火燒過,如木炭一般,全身皸裂,皮膚上的溝壑寬的像是旱季的土地,溝壑里面黑中透著紅。滿身的刀痕,殘缺不全,額頭的犄角斷了一根,背脊有骨頭暴露在空氣里,四肢也被砍斷了三條,可是卻沒有絲毫的血跡。
“其他人不要緊吧?”鮑府舟連忙問。
“沒什么大事,都是些皮外傷,只是有一位兄弟被咬中了腿,痛的暈了過去?!毕氲侥切┏夂颍俏皇查L眼中的怒火消退了幾分。
“傷口處理了嗎?”
“處理了,噴了些酒,敷了藥,已經(jīng)包好了?!笔查L有些愧疚的說。
“那就好?!滨U府舟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眉頭的陰云仍舊不散,看著蔡謂,不說話。
接觸到鮑府舟的目光,蔡謂知道鮑府舟在想什么,凝重的搖了搖頭,“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玩意。”
蔡謂說完,鮑府舟右手撐額揉了兩下,低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心中開始埋怨起了蔡謂的那張臭嘴。
真是說什么來什么,山雪營一應(yīng)事物才剛剛完全交接,在他來了半個月還不到的時間里就碰到了這么個讓人焦頭爛額的倒霉事來。
忽地,蔡謂想起了什么,他看向了盯著焦黑尸體的葉白柳,問道,“葉白柳,你曾經(jīng)和夏衣負(fù)責(zé)去測繪過地圖,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被點名的葉白柳抬頭,搖頭說,“頭兒,我也從來沒有見過?!?p> 說完后,葉白柳便又低下頭,看著那具焦黑的尸體出神,這焦黑尸體的樣子佝僂奇特,也難怪周林會一時錯認(rèn)。
場面一時間冷了下來,什長們討論了半天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安靜下來,等著他們的頭兒發(fā)話。
鮑府舟也很快就整理了紊亂的思緒,多年的行伍生涯提醒了他,現(xiàn)在是需要他做點什么的時候,就像羊群的頭羊,需要在所有羊都迷失方向的時候找到一條明路來。
“你們是在什么地方碰見的?”他來到木桌旁,問向那位臉上有血跡的什長。
“這里,以前從未見過?!蹦俏皇查L用手指指著木桌上的地圖。
“這么近!”蔡謂看著那位什長指著的地方,有些驚訝。
那位什長指的地方是黑森林的邊緣,是他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可就是在他們熟悉的地方,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憑空的生出來了一頭怪模怪樣的東西出來,讓人感覺到意外。
“這里是靠近北俞的地盤吧?”鮑府舟雙手撐在木桌上。
“是,往東不過十里就有北俞的營地?!辈讨^點頭,指著地圖上的厄卜斯山脈,“不過那里已經(jīng)沒人了,上個月派人去的時候就只剩下了一座空營?!?p> “那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地方跑過來的?!滨U府舟猜測道。
“是有這個可能,不過......你確定這還能稱為野獸嗎?”蔡謂扭頭看向了那具焦黑的尸體,“就算這里野獸的模樣與內(nèi)陸不同,可怎么說,它們也是有血有肉的呀。你再看看它,斷了三條腿了,有流過一滴血嗎?”
鮑府舟一愣,看著那具尸體,點頭沉思。
“難道是......”一位什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是什么?”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一一掃過眾人的眼睛,不自知的壓低了聲音,“我也不是頭一次聽說了,據(jù)說啊,都說這北江里面有一道通向地獄的大門,每隔多少年時間就會打開,到時候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亡魂從那里面爬出來,會不會......,這個鬼東西就是從那門里跑出來的,來自地獄的......惡鬼。”
“哎喲?!眲傉f完猜測的什長吃痛叫了出來。
“說正事呢。”蔡謂收回打在那位什長后腦勺的手,沒好氣的說,“說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p> 聚精會神聆聽的眾人也都失望的收回目光,嘆了一聲。
“惡鬼?”那位帶回尸體的什長喃喃的重復(fù)了一聲,用白色的斗篷抹掉臉上融化了的血污,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咒罵道,“還真他媽的像,怎么砍都沒用,非得要把腦袋砍下來才肯消停,真是個怪事?!?p> 他的話倒讓在場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雖然他們心中的質(zhì)疑遠(yuǎn)比肯定要多,但還是全都不知不覺的下意識將這具焦黑色的尸體往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加上在這個連年只有風(fēng)雪,沒有春雨的奇怪地方,似乎也只有這樣想才能得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答案,畢竟以前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野獸,也從來沒有在書中看見過。
這樣的想法讓他們莫名的哆嗦,在他們的心底開始刮起一陣風(fēng),比朔風(fēng)還要冷的陰風(fēng),一點一點的彌漫到他們的全身。
場間一時寂靜。
“什么惡鬼?”鮑府舟大聲呵斥,“還不是一刀就死的畜生,一群大老爺們整天自己嚇自己。誰以后要是再敢說這些怪話,老子第一個砍了他的頭”
不怪鮑府舟此時疾聲厲色,軍營里最忌散沙,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糟了!”葉白柳猛地抬頭,“陸林他們可能有危險。”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葉白柳的身上。鮑府舟也忽然警覺,想起了那支他派往去查探北俞斥候營的隊伍。
鮑府舟看向了蔡謂,他才剛到這里,所了解的,也不過是蔡謂的口述以及那張紙上的地圖,他還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需要蔡謂這位前任的意見。
“雖說他們離著黑森林有些遠(yuǎn),但是就怕萬一,誰也不知道這怪物到底從哪來的,有多少,而且我們已經(jīng)有三個人受傷了,不能掉以輕心?!辈讨^點頭會意。
“那好,你們誰去馳援他們?”鮑府舟點頭,有了決定。
“我去?!?p> “我?!?p> ......
除了剛剛回來的那個什長,剩下的五位什長幾乎是同一時間表明了自己決心。這樣的勠力同心讓一旁的鮑府舟大感意外,他沒想到還能在這個荒僻的地方看見這么幾個不怕死的人。
“我不可能讓你們?nèi)慷既?,山雪營里不能少人?!滨U府舟雙手離開木桌,站直身體思慮了一瞬,“這樣,楊久你帶人去,營里的事物我找人替你們,你們現(xiàn)在就去收拾東西,馬上出發(fā)。”
能準(zhǔn)確的叫出一位什長的名字,鮑府舟可是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下了一番功夫的,在蔡謂的幫助下,他知道了狼馬該歸于何處,糧草該如何分配,營中的每位斥候姓甚名誰等等......,除了還沒有親自去執(zhí)行一趟巡查外,在其他方面挑不出什么毛病。
“是。”名叫楊久的什長對著鮑府舟行了軍禮,然后就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等等?!辈讨^叫住了他。
“頭兒,有什么吩咐?”楊久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問。
“輕裝,除了干糧和武器,其他的都不要帶了,爭取早點趕上他們?!辈讨^補(bǔ)充的說道。
“知道了?!睏罹靡膊辉偻涎樱崎_木門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著火急火燎離開的楊久,葉白柳的心頭隱隱有一朵陰云升起,有些不安。
陸林他們是兩天前出發(fā)的,算起來,應(yīng)該快要走到北俞的地界了,就算是楊久他們趕得再急,可風(fēng)雪橫路,雪盧馬又不善長行,就算是走雪原直行,避開山脈里的彎彎繞繞,想要追上陸林他們至少也得花接近一天的時間。怎么也不能在陸林他們踏進(jìn)北俞地界的時候趕上。
可不管他再怎么想也是無用的,陸林遠(yuǎn)在二十多里之外的地方,鞭長莫及,而他唯一能做的,可能就只有祈求上蒼神靈了。
“嘶啦......”鮑府舟的心思紊亂,手指上的力氣越來越大,那張畫有地圖的黃麻紙被他劃破了。
“該死?!滨U府舟不重不輕的拍了一下木桌。
“別著急?!辈讨^拍了拍鮑府舟的肩膀,“雖然是個危險的東西,但只要是沒有死人,終究是個跟我們關(guān)系不大的東西?!?p> 鮑府舟愣了愣,這也才想了起來。
是啊,這終究是個和他們使命無足輕重的東西,他們的目光應(yīng)該聚在那些雪山上,盯著那些有可能再次翻山而來的異族人,而不是被這莫名其妙的東西勾去了。
蔡謂的話像是一股沁心的清水,淋透了他的焦躁,清涼的讓他清醒了過來。
鮑府舟慢吞吞的兩步來到炭火旁,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松了一口氣。
“散了吧,都散了吧?!滨U府舟撐著頭揮手,“是有些大驚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