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娘生了一副格外柔弱的相貌。
就像當(dāng)年的長楹公主李葉原一樣,皮膚白皙,眉清目秀,似乎迎面刮來一陣風(fēng)就能被迎風(fēng)吹倒。
只是她的性情卻和李葉原很不一樣。她跟繼母鬧翻,就決定義無反顧地跟表哥私奔,對于書香門第出身的林容娘來說,這魄力,還是挺讓人佩服的。李清凰一點都不覺得私奔有什么大不了的,對于這口從天而降的黑鍋她也接得毫無心理障礙,二話不說就背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這具身體實在太嬌弱了,身上沒有一點肌肉,力量和爆發(fā)力也是和她原來相差很遠,這樣的身體若是上了平海關(guān)戰(zhàn)場,連半天都活不下去。
她有點不滿意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軟趴趴的,又太過纖細,怕是連最輕的弓弩都托不穩(wěn)。
她正對林容娘的身體挑三揀四,卻被林縝打斷了。他平靜地說:“我們談?wù)劙?。?p> 現(xiàn)在他們還在林宅,林家不算奢侈,但來來去去總是有幾個下人匆匆走過,屋外實在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李清凰現(xiàn)在最熟悉的就是林容娘住的主屋,聞言立刻就往那里走去:“好啊,我們是該談?wù)?。?p> 結(jié)果她才走了幾步,就被林縝攔住了。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沒想好怎么談?”
“不是,”林縝無奈道,“不去你的房間,去書房談。”
林容娘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她的房間就是林縝的房間,還有什么不方便,非要去書房才行?
文官除了特別脆弱,事情還特別多。她心中暗道,卻還是順從了他的請求。
林縝年紀(jì)輕輕官拜丞相,卻又在最輝煌的時刻急流勇退,的確算是很難得了。誰能在剛剛手握大權(quán)的時候把一切都放下,回老家丁憂三年,三年孝期一過,朝廷中的局勢說不準(zhǔn)又完全變化了一番,誰還記得他林縝?
林縝拉開了書房門,又命人守住通過書房的幽徑,不準(zhǔn)任何人打擾。伺候書房的書童對他的吩咐沒有半點懷疑,林縝向來就十分謹慎,也很少讓人進他的書房,平日都是自己親自動手清掃,只有過年時才會讓人把書房里的書都搬出去曬一曬。
他吩咐完,又把書房門關(guān)好了,這才轉(zhuǎn)身看她。
只見李清凰站在他的書架前面,還不客氣地翻出了兩本出來看。他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又想起當(dāng)年她躲在龍圖閣的書架后面,利用書籍之間的縫隙偷偷地觀察他,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五年過去了。李清凰從軍那一年,當(dāng)時有很多人在背地里嘲笑她,嘲笑她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軍營里也沒人會讓著她,也不會有人看在她有一張漂亮臉蛋的份上把軍功送給她頂替,最后還不是要哭著跑回來?那一年,劉敬業(yè)造反,烽火直朝長安燒來,她跟隨謝老將軍出征,還打了個漂亮的勝仗,簡直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那日她得勝歸來,他在長安城外的驛站等候。
她穿著戎裝,英姿颯爽,她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一股殺伐之氣。
他突然把該說的客套話和祝語都忘記了。林縝沒有阻止她繼續(xù)翻看自己的藏書,而是安靜地在一邊煮茶。他煮茶的手藝很一般,投壺品酒都不怎么擅長,凡是長安那些世家公子玩得轉(zhuǎn)的,他都只能說會,會和精通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待水沸起,他將碾碎了的茶餅放了下去,看著茶葉在里面上下翻騰,就跟他的心一樣,沸騰得厲害。
他不清楚在林容娘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當(dāng)初他們成親,是有約定的,他不能在她不同意的情況下碰她,她從心底還是喜愛著她那位最后沒有出現(xiàn)的表哥。她不想嫁給他,卻還是嫁了,她和他在一起,又一點都不快樂。林縝有時候真是覺得她前后矛盾得厲害,難道女人都是這樣的嗎?
他又抬起頭,看了李清凰一眼,她的面目還是林容娘的面目,可是他立刻就覺察到她的身份,她跟林容娘太不一樣,她簡直是離經(jīng)叛道,讓他分外不解。
李清凰終于轉(zhuǎn)過身,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她大概是和一群軍營里的粗糙爺們待得太久了,坐下的姿態(tài)也有股大馬金刀的味道,甚至還把一條腿架在了另一條腿上,晃了一晃。
林縝按住她的膝蓋,他的臉色還是一派平靜,可是這種平靜怎么看怎么都是風(fēng)雨欲來之前的最后寧靜。他直接把她的兩條腿擺正了,膝蓋并攏,才抬起頭道:“容娘不會像你這樣坐?!?p> 好吧。她端莊地挺起背脊,把坐姿調(diào)整成當(dāng)公主時候?qū)W會的那種:“這樣可以了嗎?”
林縝笑了一笑:“好了,就這樣?!?p> 她又嘆了口氣,低聲道:“你喜歡就好,反正、反正我很可能還要在這里待很久?!彼蛲硐肓艘粋€晚上,沒想出什么頭緒來,但就是覺得她還是坦白了比較好,林縝是個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最好還是直接坦誠的好。再說有些事就算她現(xiàn)在瞞著,將來他也會知道。
“我……我被突厥人圍追堵截,最后戰(zhàn)死了。”李清凰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自己正在陳述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奇怪的場景,“總之,我很確定自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我當(dāng)時被一把尖刀刺穿背部,從這里透出來?!彼噶酥鸽x心臟還有兩寸的地方:“這里。雖然沒有一擊斃命,但是應(yīng)該也是救不回來了。然后我看到有人把我的頭砍了下來。我的頭值一千頭牛羊和一百個奴隸呢,比當(dāng)年謝老將軍的頭顱還多一倍?!?p> 林縝低著頭沒說話。
李清凰深吸了一口氣:“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你的夫人大概是很難回來了。就算我再死一次,很可能也只會損傷你夫人的身體,最后也沒什么作用。我真是……真對不起?!?p> 話音剛落,她看見一滴眼淚落在了他的膝上。
她有點頭痛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偏偏重生在林容娘身上,這下好了,直接拆散了他們夫妻,她又沒成親過,她怎么知道該怎樣處理這種事情?
“……你為什么,”她頓了頓,在“你為什么要哭”,“你到底哭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哭”三個選擇中慎重思考了片刻,決定還是什么都不要選,“要不這樣吧,你給我一封和離書,或者休書也行啊,你要是覺得這樣有礙你那清白的官聲,那我就隨便找個人私奔?你也別傷心了?!?p> 林縝抬起頭,他的眼睛還有點紅,可是面色卻很平靜,連說話聲音都是那么平穩(wěn):“不行?!?p> 李清凰疑惑地望著他。
她是真的不明白。
林縝看了她片刻,明明還是那張林容娘的臉,可到底還是不一樣了。他用清潤溫和的嗓音繼續(xù)說下去:“祖母年事已高,她還盼著抱孫子,現(xiàn)在我們要是和離,她受不住這樣的氣。更何況,五年前這婚事就被定下,我甚至還當(dāng)著陛下的面拒了婚,你覺得,這事是能就這樣算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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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卻相思
李清凰:這個身體真是弱雞啊,肉都是軟軟的,待我再仔細觀察一下吧。 林縝:……請你把衣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