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芷兒懂事,不愧是我親手帶大的丫頭,你是個懂事的好兒媳啊,少爺有你做賢內(nèi)助,我就放心了?!绷滞駜和鴧擒?,心悅誠服,又轉(zhuǎn)向柳如煙,臉色嚴肅:“如煙,雖然你是正室,但是你以后還真的要向芷兒學(xué)習(xí),你看看芷兒,通情達理,秀外惠中,顧全大局,張馳有度,這才是大家閨秀應(yīng)該有的樣子。雖然你嫁進藍府以前的確是個有家教的好姑娘,但你去年患上惡疾,已大不如前,希望你自己平常多加修煉,盡快做回以前那個柳小姐。歷朝歷代,咱們藍家以家教嚴謹而立世,沒有良好的家教,沒有一定的修養(yǎng),在偌大的藍府是很難立足的,藍家也是很難傳承下去的。所以希望你以后,多跟芷兒呆在一塊,有她的言傳身教,相信你的行為可以得到改善和收斂。如煙,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我不明白!”柳如煙一出口,滿座皆驚,正在大口啃肉的藍恩佑差點咽住,但他還是故作鎮(zhèn)定,懶得理睬他人。
“你怎么還不明白呀?我已經(jīng)說得很透徹了,咱們藍家三代單傳,急需添磚加瓦。眼下你們兩位新婚少夫人要及時懷上麟兒才對啊,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我聽說,你跟藍恩佑竟然做起了掛名夫妻,此乃閨房大忌,如果你們不將這夫妻之事坐實了,恐怕對不起藍家的列祖列宗啊……再說了,你是藍恩佑費了九虎二牛之力才娶進門的人啊,我可不允許我們府上出現(xiàn)沐猴而冠的人……”
藍恩佑趕緊端起碗拼命往嘴里送飯。
柳如煙將碗筷一擱,站起身來,對視林婉兒,義正言辭道:“娘,雖然你說得頭頭是道,也罵得微乎其妙,聽起來也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看起來又是良苦用心,差點將我這個笨豬頭都弄得開竅了,但是,實際上你所說的這個大道理,連你自己都不愿意明白,你還一心一意指望我們明白?!彼徊活櫵{恩佑故意在那里咳嗽了幾聲。
“兒媳何出此言?”藍天罡面有慍色。
“如果你考慮到三代單傳人煙稀少這個問題,也特別看重這個問題,你根本早就付諸行動了,而不是等到今天讓兒媳婦來幫你完成心愿!”柳如煙繼續(xù)斬釘截鐵地說。
“那是因為少爺苦苦愛戀你這個女人才等到今天的!如果不是因為等你,他十六歲足以娶妻了!”林婉兒不解其意,怪柳如煙不識好歹。
“我不是說我,我是說你!”柳如煙對視林婉兒。
“我?”林婉兒大驚,舉座皆驚,連一邊的仆人都有慍色,在斜視她。
柳如煙對所有人的騷動視若無睹,繼續(xù)說:“我聽我娘胎說你嫁給縣令大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他是二代單傳,但是你出于私心,并沒有同意大人納妾,因此,大人到六十花甲之年,只有你一位夫人,膝下子嗣也只有藍恩佑一個子嗣。在你年輕的時候也想為大人多添幾個麟兒,無奈天意弄人,你一直懷不上,在此期間,你想盡千方百計阻斷大人納妾的所有可能性,算得上是機關(guān)算盡。直到你四十歲時,你老蚌生珠終于生下了藍恩佑,他是你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你仍然害怕大人納妾,在府上玩弄權(quán)術(shù)只手遮天,加上大人公務(wù)繁重積勞成疾,你終于成功襲斷了夫人的位子,也保住了你的兒子是藍家唯一繼承人的權(quán)力。當(dāng)藍恩佑二十二歲時,你已經(jīng)是六十二歲的高齡,大人已經(jīng)六十五歲高齡,他油盡燈枯,徹底玩完。所以,你把藍家繁洐子嗣的重任推到你的兒媳婦身上來了,因為你深深的明白,你的兒子的后代,永遠都是你的嫡親。我今天就想問個明白,娘,你自己都做不到與其他女人分享丈夫,你還要求我們來做,請問我們是棋子還是工具呢?你表面上大仁大義,實際上自私自利,你連你的兒子都算計,為何你不問問他自己,他是否愿意納個三妻四妾,像頭種豬一樣周璇在幾個女人之間為你父藍家開枝散葉繁洐子嗣?”
藍恩佑早已噴飯,嗆得眼冒金星,一個勁地咳嗽著。不過他很詫異,一向口拙的人,此刻怎么會妙語連珠,莫非是開始恢復(fù)記憶了?一邊的家仆表情難堪,笑也不是,怒也不是,避也不是。
“放肆!”藍天罡一拍飯桌,把碗盤震得叮當(dāng)響,“沒教養(yǎng)的東西,口無遮攔指責(zé)長輩,實在是太狂妄了!看來你父母沒有教你怎么做人!我藍家一再容你、讓你,你不但不知好歹,反而變本加厲,實在是枉費你娘的苦心!柳如煙,縱然你爹娘與藍家交情頗深,但是藍家也絕不會縱容你恃寵而驕!你根本不配做我藍家的兒媳婦,藍恩佑,我命令你馬上休書一封,休了柳如煙。我藍家容不下這等狂妄之徒,她娘一生也是牙尖嘴利,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娘竟然會教出這種目無尊長的東西?實在是令本官刮目相看,這種東西就該回到她父母膝下,多受幾年管教,變出個人樣了,再拿來嫁人!”
“你們瞧瞧她娘都給她教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教養(yǎng)的東西……她跟之前的柳如煙完全不一樣了,她就是個鄉(xiāng)野村婦……”林婉兒氣得岔氣,捂住胸口,陳嬸慌忙幫她撫摸胸口,又一邊急著安慰她:“夫人別氣別氣,這柳小姐不是帶病在身嗎?您何苦跟一個有病的人計較呢?看在她爹娘的份上,別放在心上啊……”
“想到她爹我更氣!”藍天罡吼道,“這個背信棄義的東西,我還沒跟他算賬呢?!?p> 吳芷的表情也是出乎意料,她本以為除掉柳如煙很難,沒想到,柳如煙這個蠢貨自亂陣腳,自己往刀口上撞,她強壓內(nèi)心的狂喜,啜飲茶水掩飾著情感。
藍恩佑看見父母真的發(fā)火了,又聽到“休書”二字,這才慌了神,“爹,息怒啊,其實如煙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心直口快,說話不經(jīng)過大腦……陳嬸說得對,她真的是病糊涂了,你們不要計較……”
“夠了!就是因為你再三袒護再三縱容,她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如果你敢再替她求情,我就請出家法,將你們二人杖責(zé)三十,一并逐出藍府!”藍天罡指著藍天佑罵道。
“對不起,爹,娘,是兒子管教不周,忤逆了爹娘,請爹娘息怒,兒子馬上代為管教。”藍恩佑知道求情已經(jīng)沒用了,便拖起柳如煙,拖出堂屋,又拖出庭院,拖過走廊,拖進了惠蘭苑,一路上柳如煙的嚷叫和怒罵引起了府上家奴投目和揣測。最后她被拖進東屋,他將房門“砰砰”兩聲關(guān)上了,轉(zhuǎn)身時,眼里已有仇恨,甚至像刀鋒一般附著殺氣。
“我們經(jīng)歷千辛萬苦才能走在一起,為什么你就這么不珍惜這份姻緣?你說我不一樣了,我看你才是真的很不一樣了,你完全變了!以前的柳如煙是何等的知書達理顧全大局,可是現(xiàn)在的你算什么?你連最基本的家教都喪失了!難道你娘親真的沒囑咐你到了婆家該如何做人嗎?你在我身上作出任何蠢事都可以,但是你不知道忤逆公婆是什么后果嗎?他們會逐你出府的,這不是兒戲啊,你明白嗎?”藍恩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是啊,我娘沒教我如何做人,還是你娘教導(dǎo)得好,教出一個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兒子!我娘跟你娘相比之下,實在是遜色多了!”柳如煙怒目而視。
“想不到你失蹤才幾天時間,口齒變得如此伶俐!真不知你跟什么樣的角色相處過!”
柳如煙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故意傲驕道:“我跟這世上最英俊最有才最多情的公子相處過,近朱者赤,名師出高徒,怎么樣,怕了吧?”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茍且之事,不知廉恥,還敢拿出來炫耀!”藍恩佑將劍擲上案桌,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沒錯,我就是這樣讓人失望,你休了我呀?你們藍府沒有一個人看我順眼,你休了我,上合天意下順民心!人家都說候門一入深如海,依我看,你這個小小的衙門比起候門,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不如回家種地養(yǎng)豬呢,起碼我不用看人臉色吃飯做事,我心里踏實,如果你還有一點人性,你就該成全我,你就不該把我困死在這個鬼地方!”
“鬼地方?”他抓緊她的雙肩,怒目圓睜:“你說這里是鬼地方?”
“沒錯,它就是鬼地方!”她用毅然決然的眼神對視他。
一絲絲淚水噙在他眼中,他強忍著不讓它們涌出來,他用盡全身力氣說:“你自尋死路,不識好歹,忤逆再三,我成全你!”
他取來筆墨,蘸墨揮毫:“女子柳如煙,性情頑劣屢教不改,為夫藍恩佑遵循父命予以休之。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絕世俊才,永修盟好。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p> 她早已經(jīng)將包裹收拾好了,更是朱砂印泥侍候,藍恩佑醮朱砂,將紅色手印按上。她便伸手拿過休書,心里似乎石頭落地,“我馬上就出府,絕不逗留,恭喜你,終于沒人橫在你和她之間了,祝愿你們白頭到老,永結(jié)同心,還有早生貴子,早點讓你藍家幼稚盈室。”她言罷,拎包裹,欲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肯松開,他的眼里全是忌恨、不解和傷痛……她看到他有眼淚打轉(zhuǎn),她口氣釋然:“事已至此,我不妨如實相告,我根本不是柳如煙,所以我永遠做不了柳如煙,以前我虛榮心作祟,也想冒充這個柳如煙魚躍龍門過上好日子,可惜,我始終做不了她,也享受不了你家的榮華富貴。你我,終于都解脫了?!彼龗觊_他的手,決然離去。
“柳如煙,你如此無情,我恨你!你走了,永遠都不要回來!我不會再找你了……也不會再求你了……”藍恩佑傷心欲絕地咆哮著,兩行淚滑落下來。
他魂不守舍出了東屋,心里空蕩蕩,剛到院子里,碰上了滿面春風(fēng)的吳芷歸來。吳芷今日精心打扮過,細視之下分外妖嬈?!澳氵@么快就回來了,我娘沒事吧?”藍恩佑說。
“你放心,娘已無大礙,適才奴家碰見了姐姐,莫非姐姐是要出府?你為何不攔住她,為何不去爹娘面前為她求情呢?”吳芷故作心急。
“隨她去,不要提她!”藍恩佑吼了一聲。
“恩佑哥,你別生氣了,其實姐姐這人心地不壞,只是少些教養(yǎng)罷了,還請夫君不要憂慮,她這是回娘家暫住吧?過幾日爹娘消氣了,你將她接回來便是了。”吳芷試探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