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淥一襲白衫獵獵,手撫那黑木鑲金琴匣,佇立于場間甲營眾人之中。他把眼凝成一絲,正細細瞧著身前十丈處那座金甲銅人,又著意在那銅人手里赤紅色巨劍上凝看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此刻第一場武斗已然開啟,卻沒有如那芙蘭掌門所說立刻便血戰(zhàn)起來,兩營武者正分立于本營首座銅人之下,臉上皆是凝重之色,卻無一人上前,已然過了小半支香的時間。
場下看客們自然是大為不滿,喧鬧中不少人倒是哈欠連連,更有好事的便喊叫起來:“怎地都跟木頭似的,你們倒是打啊。”
笑笑生見狀倒是一笑道:“諸位看官倒是莫急,敢站于這武斗場間的,皆是草莽中的英雄人物,膽識經(jīng)歷都是不凡。諸位且請看看這場內(nèi)的八座金甲銅人,和這銅人手中的巨劍再來說話。”
看客們起先大多以為這金甲銅人只是擺設(shè)之用,贊嘆甚雄偉甚兇厲之余,倒都不知這銅人有何特別之處,聞言幾萬雙眼珠都是齊齊望向了場間那巍峨矗立的八座銅人。
東東卡隨即道:“這金甲銅人,乃是仿了某處險惡之地所制。這八座銅人甲乙兩營各四,于一一二之數(shù)縱向擺設(shè),各自都已貼上了先前已營里眾人的血符?!?p> 看客們倒都沒注意到這血符,此時聞言都把眼尋去,確實如東東卡所述,每座銅人額前都有一道杏黃符紙,上面依稀有血紅絲絲,怕就是那用眾人之血畫的符篆。
笑笑生接道:“這銅人可不是擺設(shè),乃機簧之術(shù)以法道驅(qū)使,手中巨劍威力甚大,第一揮之下便等同縞玉境圓滿高手全力一擊,之后每一擊更會威力倍增,待得第四擊便已有鎏鉆境圓滿之威,第五擊始,每次砍下,都有羽天位出手的威能。”
東東卡又道:“羽化極太,為天位四大階。這羽天位已然是天位之實,乃千千萬武道之人畢生夢寐之境,一擊而下有多少威能,諸位但且想想。再給諸位提個醒,場間眾人此時都是真元受制,修為大打折扣,即便是有同如羽天位的功力,怕也撐不過那第五擊?!?p> 笑笑生點了點頭:“這銅人受法道驅(qū)使,除了有額間同樣血氣之人,任何活物近了身周便會被出手搏殺。若是有人在它那巨劍范圍之下傷了擁有符篆血氣之人,還會立刻激怒于銅人。不管先前在攻擊何物都立時會被巨劍砍下,不死不休。幸好這玩意是個死物不能動彈,只需脫離巨劍范圍便可逃生,不然倒可能是場間最可怕的存在?!?p> 東東卡隨即陰測測道:“所以我說眾位,若你此刻立于場中,你會不會先發(fā)制人?”
場下看客紛紛凜然,且不說東東卡輕飄飄那羽化極太四字,便有很多人此生第一次聽聞天位之階,但聽得那死物甚至能施展出傳聞中的天位之力,便已驚世駭俗。要知在如今大梁,鎏鉆境雖已是武道極高深的境界,各大宗門卻也不缺,但哪怕百位鎏鉆圓滿之人中,也未必有一個今生能晉入天位,天地之間實乃殊途。
故能到天位的每一位,都是天才絕艷之輩,世所難遇。這機簧死物能揮出天位之力,實是不可思議。震驚間便都明白了眾武者的心思,此間修為受制下,誰又敢率先頂著這恐怖銅人出手,只是若如此,這武斗又怎得打的起來,若是自己上去,怕只想著要縮在那銅人身下,求保一命。
此時阿水也聽到了那臺上兩人言語,倒是暗暗點頭,他熟知那困龍坑羅漢出手之威,先前便瞧出這金甲銅人遠遠不及本尊,只是不好估量具體威能,雖無所顧忌,但他不是傻貨,自然就沒有率先而動。
待聽了這笑笑生和東東卡細說,心下了然之余,少年微微一笑便欲踏出人群,卻見一陣騷動間,有一人先于自己走了出去。他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這人赫然是之前那位寧王。
只見這寧王氣宇軒昂,黑衣紅鞋著身,蒲扇般大小的手里持了一把枯黃木紋長弓,大步便走出人群,于對面那第一座銅人巨劍范圍五丈之外站定,此時正傲首望著對面站成一圈的眾人,冷冷而笑,他本身量極高,此時迎風(fēng)一立,一人俯視著整個乙營,卻有一股霸氣頓生。乙營眾人見他如此托大,倒皆是一驚,面面相覷間,卻沒個人敢就迎了上去。
后面的劉步德也是一驚,罵道:“這位寧王身手看似不錯,怎地這般魯莽。要知我等現(xiàn)在連對營所擇術(shù)法都未所知,冒然出了這銅人之側(cè),實在太過冒險。這秘術(shù)間往往有許多相生相克,只能小心查探徐徐圖之,他此刻萬一被人圍攻,只怕是救都來不及?!?p> 阿水本正待上前,聞言卻是一臉不屑:“先前觀舞和聽那漂亮姐姐說話之際,你們倒是個個雞血上頭恨不得立時廝殺的樣子,怎地現(xiàn)在一個個又慫成如此?”
劉步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閣下倒是一如既往的口氣沖天,既然如此,何不現(xiàn)在就上前相助,也好叫我們多看看對方門道,縱使身死立即,但叫也有所值?!?p> 阿水呸的嘟囔了聲晦氣,道:“這又何須動手才知。對面乃四法三體二斗一侍,其中左首那綠衫女子擇到了輝姬之術(shù),在這場中卻是極好的擇選,你早問我,我就告訴你了?!?p> 劉步德瞧著他臉色,心中暗自思索這小子言語鑿鑿,似非胡亂而言。把眼望去,卻見那女子身邊的確是圍了兩條粗壯漢子相護,背上更背了一把極長之杖,隱隱有流溢光華自那杖頭而起,確實好似那傳聞中極適合亂武斗的輝姬之術(shù)。
他心下暗驚,便連語調(diào)都變了,帶著一絲請教之意道:“這位小兄弟,又是如何看的如此仔細清楚?”
阿水笑道:“我本就一直蹲在術(shù)石旁等長老相助,故而順便把他們都記下了?!?p> 劉步德卻沒想到這出,啞然失笑,卻不再嘲諷于他,心中暗自開始盤算戰(zhàn)法。
此時那寧王佇立于乙營前許久,見沒動靜,冷笑道:“諸位都是抱著必死之心來此求大功名大突破,怎地就被我單身一人堵在此處,難道諸位都是學(xué)的那山龜之術(shù),就沒個有英雄豪氣的出來比劃比劃么?”
乙營眾人聞言,皆是臉有憤色,當即就有兩人受了激,欲站出來,但瞧那綠衫女子忽然低語幾聲,那兩人一聽之下點了點頭,卻又收了腳步,只是冷眼看著寧王。
寧王略詫,微微打量了這女子上下,心中有數(shù)點了點頭。他眉頭一皺,瞧了瞧手上禁制,此時一炷香時候仍然未過,十八片花瓣中,還是僅僅只有一瓣顯出金色。
但見他低頭望著自己那雙紅鞋,沉思少頃,忽然仰頭哈哈一笑,隨即微微運勁。
只見他運念間,乙營眾人卻頓覺無端端一股陰風(fēng)刮來,渾身一股寒意直冒。
這高大漢子身邊方圓六七丈的青石板上便立有絲絲黑色霧氣縷縷而生,青天白日里居然隱約聞得鬼聲唧唧,又有長長一道烏黑鬼氣漸漸清晰,環(huán)繞寧王身周,卻于無間處長出一顆長櫞狼首,兩眼冒森森藍光,冷冷注視著乙營眾人,鬼齒森森而現(xiàn)間,垂涎欲滴狀似欲擇人而噬。寧王身上也好似有通體白毛虛影,自皮下根根冒出,眼中泛著湛藍之光,映的那臉甚是可怖。
場間看客看到這場面,十個里八個倒是看的心悸不已,有膽小的已經(jīng)喊起了鬧鬼手腳發(fā)軟。笑笑生于臺上不以為意,卻不解道:“這位把雙子之術(shù)倒運的精純的很,只是怎么就先使了這第二式?”
寧王聽到臺上此言,把嘴一咧。只見他運起這式后,也不出手或怎,卻拍了拍了身上那錦緞黑衣,忽地朝地上一坐,雙手朝后一撐便笑嘻嘻望著乙營眾人,眼見對方均是愣在那邊,他搖了搖頭,索性身子朝后一倒,雙手枕于腦后眼睛一瞇,雙腳翹了個二郎之姿,把那大紅布鞋底高高亮起,躺在那鬼氣環(huán)繞之地,竟似睡起了午覺。
場間諸人一時間,皆把眼望著那雙紅得耀眼的大腳晃來晃去,卻被這人狂浪之舉所鎮(zhèn),一時間寂靜無聲,終于東東卡在臺上遲疑道:“這,這位兄臺是來尋死的?”
“找死!”“孰不可忍!”乙營銅像下,便有兩人疾沖而出,攻向?qū)幫酰蔷G衫女子一聲小心有詐還未出口便知已來不及,隨即跟著那二人向前,手上已握著那把極長極亮之杖,眼神間卻不看寧王,專心盯著他身后眾人。
果不其然,這寧王還躺于地上之際,便有一道白色身影攔于他身前,除了那承淥卻還有誰。只見承淥朝他贊許的點了點頭,便一運勁,身周頓顯一道赤紅光霞,那霞光如紗如籠,表面卻有若干古樸符篆閃爍流溢,一望便知是某種護體之法。
“巨尸之術(shù)第二式?!蹦蔷G衫女子似是所知甚博,眼見兩人均已露了式,說話間便一聲輕咤,將手中長杖一揮,那杖端光芒一盛,頓時涌出一股奪目之輝,如流星般挾著一股璀璨波紋,朝二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