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天上

　　第六天，拔營，搬到半山腰去。先前住到半山腰的20個人搬下來住到村里。半山腰有些以山貨為生的住家，但是沒有旅店。山頂有個氣象站，因此修了公路，也通了電。天氣總是霧蒙蒙的，十分鐘之前還是一片陽明，馬上就能被霧氣包圍，看不見十米之外的帳篷。

　　前一撥的十幾個厚實的帳篷就搭建在一片平坦的地面上，這里地勢高，下雨也不怕淹。帳篷區(qū)旁邊是幾張可折疊桌子組成的“露天餐廳”。另一個村的十個同學也上山來了，大家分好帳篷，就開始各自收拾，柳依依和陳昕住一個帳篷，兩人把席子、薄被都鋪在了帳篷的地墊上。試著趟了一下，和打地鋪的感覺差不多。完事之后，兩人就四處溜達了一圈。

　　先是聽到水聲，聞聲走去，是一條山溪，幾根水管從上游引水到了各個住家，這就是最原始的“自來水”吧？廁所搭在溪水的下游，一個簡單的棚子，有水管引水進來沖洗，比山下的強多了。系里還用帆布圍出了兩間臨時浴室，水還是要自己用桶拎。燒水做飯是借用附近住家的搭在外面的廚房。沒有地方買蔬菜，只有系里提前運來的各種餅干，面包，方便面，罐頭，真空包裝的肉食和蔬菜，都分給了各人。經過了前面幾天的艱苦，柳依依好像沒有聽見有人再抱怨山上的條件惡劣。就像已經畢業(yè)的師兄師姐們那樣，這些艱苦在記憶里只會慢慢的淡化，留下的都是各種值得讓人銘記的畫面。

　　山上沒有人幫廚，兩人一組負責燒幾鍋水和做一頓飯，其實應該是一頓面條或者一頓粥。做這一頓飯看上去還是很簡單的：生火，燒水，下面條，OK。柳依依和杜曉涵打了頭陣。雖然已經時隔多年，但是柳依依記得小時候，奶奶家有燒柴火的炕，她還是燒過火“玩”的。先用紙和細木條引火，再加入大的柴火，中間要空，保持氧氣供燃。直到面條出鍋，一切都很順利，柳依依也有些得意。杜曉涵用長筷子從鍋里撈出面，放在一個超大號的不銹鋼盆里，說：“柳依依，你端出去，用涼水拔一下?！绷酪腊衙娑顺鋈シ旁凇奥短觳蛷d”的桌上，轉頭拿布擦了擦桌子……等她再想起來用涼水拔面的時候，面已經坨了……幸好杜曉涵的第二盆拔了涼水，品相還不錯，還能吃。山上食品有限，一開始就浪費很可能意味著后面斷糧。明白事理的同學們，看著那一盆坨在一起的面，還是很配合的拌上醬分著吃了。柳依依慚愧的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鉆進去。

　　不過有了柳依依這糟糕的頭陣，其他一開始對燒火做飯這件事充滿恐懼的女生們，似乎膽子也大了起來。不就是煮一鍋帶熱乎氣的湯湯水水嗎，鍋里只要有足夠多的水，很難煮得糊，有什么難的。每天做飯的人旁邊都有其他人圍觀取經，事實證明，隨著經驗的增加和積累，越到后面的人，粥和面都越做越好。像陳昕和林旭最后出手的時候，那鍋白米粥熬的正好合適，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陳昕謙虛的說：“我都是聽林旭的，他說加柴火就加柴火，他說撤火就撤火。給我一個人做，肯定不行。”

　　在半山腰的日子，和在山下一樣。出門，爬山，采植物，做標本，認植物。只是因為海拔高了植物的種類又不一樣了。植物群落的生態(tài)景觀也不一樣了。吳教授的要求可一點兒都沒有變，每天考十種植物，雷打不動。為了認出這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植物，柳依依們何止背了一百種……

　　第九天的下午，老師帶著學生們來到了山頂。霧蒙蒙的，周圍什么也看不見，大家都想等著天氣轉好，看看云海，就找點事情做做，打發(fā)時間。比如拍照留影，單人的，雙人的，小組的，集體的。一個女生突然笑起來：“哎呀，你們看林旭的眼神，那樣的看著柳依依……”大家都來圍觀，又有人要求轉發(fā)到群里，柳依依自然也看到了——那張集體照里，她在前排，略彎著腰，看著前方，林旭在她后面，抿著嘴笑瞇瞇的歪頭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嗯……寵溺……

　　柳依依尷尬的笑了笑：“我頭頂上有什么嗎？”這幾天，她有意無意的不再和林旭在一起，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要和林旭談戀愛，她就無由來的心慌。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氣象站里出來的人吸引過去了。吳教授年年帶著學生來這里實習，早已經跟氣象站的人很熟了。吳教授說，“接下來，想在山頂看日出的留下來，在氣象站的會議室過夜。不想看的也有老師帶隊回帳篷。明天就下山回學校了?！?p>　　今天出發(fā)之前學生們就已經知道是這樣的安排，所以雖然知道天氣不好的話，什么也看不見，柳依依還是按計劃選擇和其他十個同學留下。陳昕，林旭，杜曉涵都在留下的人當中。

　　吃過各自帶的干糧，漫漫長夜如何度過？學生們早有準備——這么多天了，一直還沒有機會實現呢，那就是打通宵的撲克。為了讓“拖拉機”長一點兒，每人手上都有幾十張牌之多，柳依依手小，都快拿不下了。每一次，超長拖拉機或者超級炸彈出現收割桌面得分的時候都引來一陣陣驚呼、感嘆、笑罵……一個通宵很快就過了。4點，大家穿上所有的能穿衣服，去等待日出。有風，霧消散了一些，但是云層很厚，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點兒亮光，從云層的縫隙里透出來，至于太陽本君千呼萬喚也不出來。昨天氣象站的人就說了，他們常年在山頂工作，要想看到清晰的日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許是通宵打撲克的興奮遠遠大于看不見日出的失落，下山的路上，大家依然有說有笑。

　　回到半山腰的營地，想到十天的野外實習就這樣結束了，以后再也沒有這么與眾不同的日子了，柳依依的心里不禁有些傷感。難怪師兄師姐們都對野外實習有那么多的話說，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十天，不管未來如何，現實如何，這十天都不會再來。它象一個華麗的，高興的，美麗的，艱苦的，難過的，天上才有的夢，一轉眼就過去了，以后再想起它，都是回憶，只是回憶。

　　收拾好行李，一輛大巴把柳依依從天上拉回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