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陳詞后,杜如晦將眾人盡數(shù)帶走。濃煙熏天,熏得楚懷瑾的眼淚落了下來,他朝西湖的方向望去,此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密林障目下,他根本看不見西湖。
秦蕪城趕過來安慰楚懷瑾道:“你放心吧,沈無瑕向來守諾,他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會辦到的?!?p> 楚懷瑾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發(fā)覺自己落淚了,淚水酸澀中還帶了些血腥,還很嗆鼻,大概是因為空氣中的血和煙揉在了一起。
蘭舒問:“懷瑾,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懷瑾抬頭望著蘭舒,正想解釋,忽心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哇”地噴出一口黑血,人便沒了知覺。
燦爛的星河下,小船靠在岸邊,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雪蓮花香。沈無瑕靠著一棵大樹坐著,一手抱著酒壺,一手握著斜插入地的刀,大口喘著粗氣。就在方才,他斬殺了兩個跟了他一路的密探,他出手的速度太快,所以此刻那兩人只是像睡著了一般躺在他腳邊。他抬眼去看自己的船,那船被兩個密探鑿穿了,正不停地進(jìn)水,過不了多久就要沉入水底。他很不耐煩地放下手里的酒,起身回到船上將哥舒夜雪抱了起來。
“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么,自從遇到你,就再也沒有一天安生日子?!?p> 沈無瑕彈指拂過哥舒夜雪的臉,本想探探她是否還活著,可那冰冷的溫度十分刺骨,他不禁抽回了手,將她放在樹下。
他的目光又轉(zhuǎn)移到兩個死人身上,很是厭煩地踢了他們一腳,沒想到他們身下流出血污,徹底將這片干凈的棲息地污染,他只能啐了一口痰,抱起哥舒夜雪往遠(yuǎn)處掠去。
雖然天幕十分明亮,但密林中暗影森森,令人脊背發(fā)涼,尤其是那野獸的低嚎,飛鳥振翅的呼聲,令人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沈無瑕好不容易覓了一處樹冠,這棵樹看起來還算高大,尋常野獸爬不上來,而且十分隱蔽,不易被人察覺,于是決定就地對付過去。
沈無瑕真的很累,從前他殺人,享受著驅(qū)逐獵物的樂趣,而最近這幾日被人追殺,方知疲于奔命的苦難。如果沒有哥舒夜雪這個拖油瓶,倒也還算輕松,可是關(guān)心則亂,為了保護(hù)哥舒夜雪,他已吃了許多虧。所以縱然他并不想睡,卻也很快墜入夢里。
夢是什么?沈無瑕不知道,因為像他這樣的人甚少做夢,即使做夢了,也只是夢到一片肅殺蒼涼,又或是無邊的黑暗。但今夜很不同,沈無瑕夢見了一條巨蛇在朝他吐著信子,他也不同于平時的冷靜,他十分害怕,瑟縮在一角打著冷顫,眼里只有巨蛇那恐怖的眼睛。
“?。 鄙驘o瑕驚叫一聲,從噩夢里醒來,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災(zāi)難!只是被蛇咬的人不是他,而是哥舒夜雪!
“該死!”沈無瑕怒喝一聲,拔刀將那巨蛇斬成兩段。那蛇很是兇猛,即便是身首異處,蛇頭仍緊緊嵌在哥舒夜雪的肩頭。沈無瑕壓著牙,克服心中的恐懼,這才將蛇頭從哥舒夜雪肩頭拔下來,但不幸的是,由于用力過猛,那大蛇的牙齒斷在了哥舒夜雪的骨肉里。
沈無瑕一時慌了神,險些從樹上墜落。他定睛打量著落在地上的蛇頭,借著星光,看清了這是劇毒的虎蛇,頓時心涼了半截。他拔出腰間的朗月,將心一橫,刺入哥舒夜雪肩頭,生生將那毒牙剜了出來。
“夜雪,忍住,我絕不會讓你死?!彼麕缀鯖]有任何猶豫,低頭便去吸哥舒夜雪肩頭的毒血。
“咳咳……”沈無瑕立刻覺得頭暈?zāi)垦?,眼前的哥舒夜雪也成了一道殘影,可懷里徹骨的冰寒提醒著他,這不是夢,他只能咬著牙,再度吸出一口毒血。其實他早就看不清自己吸的是毒血還是干凈的血,可一直機(jī)械地重復(fù)著,因為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時候不多了,如果不拼盡全力,很可能保不住哥舒夜雪。
“嗷嗚……”
森林里傳來狼的叫聲,四周的樹木嘩嘩作響,似有危險逼近。沈無瑕伸手窸窸窣窣地在樹干上摸索著,想找到方才被自己隨手插在一旁的刀,可是他的意志太過衰弱,竟沒能找到刀,更要命的是,他身子一沉,竟從樹上墜落到地上。
“夜雪……夜雪……”恍惚中沈無瑕伸手向虛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哥舒夜雪的身影那樣遠(yuǎn),她高高掛在樹梢上,像遠(yuǎn)在云端的仙子,而他眼前,圍滿了綠幽幽的狼的眼睛。
想不到我桀驁一生,竟會死在這荒野之中……沈無瑕感覺到深深的絕望,放下了手,再也沒有掙扎。
楚懷瑾醒來時,發(fā)覺屋內(nèi)守了許多人,不僅是子耀、黃伯、秦蕪城,連蘭舒、柳重言、唐婉君和唐青伊都在,而且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他微笑著,向最藏不住事的子耀問道:“怎么了?”
子耀的眼眶紅紅的,像才哭過,一張口便哽咽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黃伯將子耀拉到一邊,坐在床頭,痛心地道:“公子,你的身子都如此了,為何還要應(yīng)戰(zhàn)!”
“我……我怎么了?”這一回楚懷瑾卻是滿頭霧水。
秦蕪城說:“你的心脈受損,本已命如風(fēng)燈,又和萬松濤決斗,傷及根本,差點(diǎn)就醒不過來了!”
楚懷瑾很是驚駭,暗自運(yùn)氣,發(fā)覺自己似久病的人一般周身無力,才剛剛說了這么一會話,就有些昏昏欲睡。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彼闹惺掷⒕?,尤其不敢去望黃伯。
柳重言低頭道:“是我不好,這些日子一直關(guān)心姑姑的病,卻沒能體察你的病情?!?p> 楚懷瑾恍然道:“清風(fēng)茶樓那一戰(zhàn)之后,我偶然會覺得心痛,原來是心脈受損?”
唐青伊說:“是啊。你的心脈受了寒氣,非但未及時調(diào)理,還憂思過重,內(nèi)外煎熬下,身子早就吃不消了?!?p> 楚懷瑾明白過來,唐門醫(yī)術(shù)精湛,定是唐家這兩姐妹及時發(fā)現(xiàn)病情,將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于是致謝道:“這次多謝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了?!?p> 唐青伊說:“朋友之間,何必言謝。不過這次表姐為了救你,可遭了不少罪?!?p> 楚懷瑾問:“怎么了?”
唐婉君瞪了唐青伊一眼,說:“你初初醒轉(zhuǎn),應(yīng)當(dāng)有許多家事要處理,我和青伊先去為你煎藥?!彼f完不顧唐青伊掙扎,生生將她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