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瑕拿起刀,尋找著那蟲子的蹤跡,想將它捏死。哥舒夜雪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道:“別找了,我種的蠱,怎是尋常人找得到的。”
沈無瑕不滿地道:“老子不想被人纏著?!?p> 哥舒夜雪說道:“你是赫連叔叔的傳人,不管你是否樂意,你我都該相互照應(yīng)?!?p> 沈無瑕想起義父臨終前的囑托,悶聲喝了一口酒,望著哥舒夜雪目光陰沉。
“怎么了?”
沈無瑕長嘆一聲,說:“赫連震天生前托我找到你,我已完成了囑托,我在這世間已再無牽掛?!?p> “你怎會如此厭世呢。你一個這么喜歡喝酒的人,還未嘗遍世間百味,就覺得了無生趣了?”哥舒夜雪嗔怪地掃了他一眼,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說:“不如你搬到白鶴山莊住吧,如此我還能看著你不讓你尋短見。”
“我呸!”一想到楚懷瑾在迷宮中故意為難他的事,沈無瑕心頭無名火起,說:“真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老子真想打斷他的腿?!?p> 哥舒夜雪掩口笑道:“他如何招惹你了,我替你教訓(xùn)他?!?p> “老子輕狂一世,何時需要女人出頭了?”沈無瑕斷然拒絕,又一口氣喝了大半壺酒,才想起正事,說:“我在唐門并未查到傀儡的下落,你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譜?”
哥舒夜雪白了他一眼,說:“你的敵意過于明顯,唐門自然是防著你。但我查到了,他們將傀儡喚作影奴,藏于飛虎堂中。”
“你進了飛虎堂?”沈無瑕打量著她,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飛虎堂機關(guān)重重,連他都不得門而入,她竟然說闖就闖。
“不過是些機關(guān)木甲,怎攔得住我?若非是影奴突然出現(xiàn),我早就將飛虎堂搗個了天翻地覆?!备缡嬉寡┖奕坏卣f著,取出一封信遞給沈無瑕,說:“還麻煩你將這封信送到揚州謝家橋旁的枕水人家。”
沈無瑕接過信箋,見哥舒夜雪望著殘破的小橋陷入了思索,不由得嘴角輕勾,竟當(dāng)著她的面將信拆來念了起來,“‘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咦,這是寫給哪位情郎的?”
哥舒夜雪發(fā)覺他擅自把信拆了,一雙美目瞪得渾圓,想打他罵他,可是一抬手已被他執(zhí)住皓腕。
沈無瑕收起了那副輕佻模樣,說:“枕水人家可是怒劍山莊的產(chǎn)業(yè),你該不會這邊拖著楚懷瑾,那邊還哄著萬家吧?”
“你想多了。”哥舒夜雪沒好氣地甩了他的手,說:“我只是受人之托,追查傀儡的下落。那人云蹤不定,喜歡流連歡場,我想信寄到那兒,他應(yīng)該能收到吧?!?p> 沈無瑕追問道:“是誰?”
“你何時如此多事了?”哥舒夜雪幽怨地掃了他一眼,心思散亂,干脆抱起酒壺猛灌了自己幾口酒。
沈無瑕望著她黯然神傷的樣子,越發(fā)在意此事,推敲道:“你在大唐認識的人寥寥無幾……到底是柴青山,還是墨蓮先生?”
哥舒夜雪說道:“是墨蓮。此事是我與他最后的關(guān)聯(lián),如今我查到了,我與他便再無瓜葛,你可別將此事透露給別人,否則我……”
“否則如何?”沈無瑕挑釁地望著她,看著她拿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說道:“你放心,憑你我的關(guān)系,我怎會出賣你?”
哥舒夜雪滿是懷疑地瞪了他一眼,說:“還有一事想托你去辦?!?p> 沈無瑕拍了拍胸脯,說:“你說吧,包在我身上?!?p> 哥舒夜雪說:“我想你查一查怒劍山莊最近兩個月有何動靜。”
沈無瑕挖苦道:“你想幫楚懷瑾搶地盤呢?”
哥舒夜雪白了他一眼,說:“你只須回答我是否愿意,你若不肯,我便親自出手?!?p> “舉手之勞罷了?!鄙驘o瑕一口答應(yīng)下來,說:“不過我很好奇,你打算何時回龜茲?”
聽到故鄉(xiāng)的名字,哥舒夜雪身子一顫,望著沈無瑕的目光都溫柔了幾分,可是一想到回去就要被迫和沈無瑕成親,她眼中的光彩就黯淡下來,伸手就想討酒喝。
可這一次沈無瑕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說:“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回家,你要是真的這般不情愿,我就與你爹明說,將這門親事退了便是。”
哥舒夜雪無奈地搖搖頭,“我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你敢退婚,他一定會殺了你。”
“想不到你還挺關(guān)心我,那不如你我先回去成親,我再替你將那小子擄回龜茲,讓你們雙宿雙飛,如何?”
哥舒夜雪被他這無厘頭的想法逗笑,笑過之后,嘆息一聲,說:“楚懷瑾那樣的人,你可以殺他辱他,可絕不能強迫他做他不認同的事。他將玄衣教視為洪水猛獸,你還要做這么荒唐的事,倒真是坐實了他心中的偏見?!?p> 沈無瑕隨口道:“可你這般留在他身邊,沒有名分,也沒有了自己,我真替你不值?!?p> “不會的。我從小就有個疑惑,漢人和突厥爭戰(zhàn)了這么多年,為何不能和平共處呢?后來我游歷海外,見到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人種間的爭斗和共處,更加覺得漢人和突厥間的矛盾就如同滄海一粟般細不可察,可是對那些被矛盾沖突所牽連的人民來說,卻是滅頂之災(zāi)。”
“所以我決定留在中原,用自己的行為告訴漢人,其實無論是什么種族,都有好人和壞人,要分得清戰(zhàn)場與民間?!?p> “你這個想法和你爹一樣愚蠢?!鄙驘o瑕不悅地評價著,說:“你爹也總想著消弭仇恨,拯救平民,可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他創(chuàng)立了玄衣教十七年,除了失去無數(shù)手足,落下滿身罵名,還有什么收獲?”
哥舒夜雪反駁道:“至少還有人信他、敬他,每夜都得安睡,不懼鬼神敲門?!?p> 沈無瑕脫口指責(zé)道:“蠢人才求這些?!?p> 哥舒夜雪略帶反嘲地笑了,問:“你說我們蠢,可有所求總好過了無生趣吧?”
“你……”沈無瑕被她刺到痛處,掄起拳想打她,可看著她嫩得出水的臉,終究是下不了手,輕輕落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妥帖道:“你愛待多久隨便你,總之你在江南一日,就得管我的酒?!?p> “好說。”哥舒夜雪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慵慵地疊在他的肩頭,感嘆道:“真希望每夜的月色,都如今夜這般溫暖。”
沈無瑕被她說動,抬眼掃了一眼那熟悉的月光,不知道為何,今夜的月色真的比平時溫柔許多,輕輕柔柔的風(fēng),似母親替孩子掖緊被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