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三房里,三老太太和路氏相對坐在暖閣里,路氏等著婆婆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方才把大房來傳話的嬤嬤說的話和三老太太學了一遍,三老太太抬眼看著路氏問道:
“依你看,這件事情要怎么做才好?”路氏微微一笑,輕聲說:
“媳婦剛剛掌家,許多事情還要仰仗母親提點才行。不過我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又恰好有了這個由頭,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和大伯母商量一下,把巧曼侄女和大嫂接回來?”
三老太太點點頭,這個二兒媳婦還算有眼色,知道自己和兒子都不忍心林巧蔓在莊子里受苦,給自己找了這個臺階,這個提議,由路氏說出來,自然是比三老太太說出來更合適。
路氏只是個庶子媳婦,雖做事穩(wěn)妥有度,到底不比呂氏和林巧蔓在三老太太心里的分量。三老太太看著路氏,心里也拿不準路氏這話里有幾分真心。難道她就不怕呂氏回來后,自己的掌家之權被呂氏重新奪回去?
不管怎樣,既然這個二兒媳婦提出了這個建議,三老太太就順水推舟的讓路氏去大房找老太太,打探一下大嫂的態(tài)度,路氏也不推辭,笑吟吟的應下,轉身就去了大房。
老太太聽了路氏的話,想到弟媳婦如此小心的顧及大房的感受,心里有些不忍,但是她更不愿意林雨桐心里委屈,便說道:
“既然你婆婆有這個意思,那么我便問一問桐姐兒,若是她同意了,你們就接了人回來,但是那兩人回來后,必須當著眾人的面給桐姐兒道歉,這也不僅是為了桐姐兒,還為了讓孩子們知道,任誰也不能欺負自己的姊妹?!甭肥下犃死咸脑挘肋@件事情十有八九是能成的,自己也可以和婆婆交差了,便謝了老太太,歡喜的離去了。
路氏的貼身嬤嬤在回去的路上,擔心的說起,若是大太太回來掌了家,二房在府里的日子估計就又要回到從前的樣子了,誰知路氏聽了不僅不擔心,還笑意更深的對自己的嬤嬤說:
“嬤嬤的擔心自然是有道理,可若是有人想繼續(xù)作死,那我們何不成全她,也好從此安穩(wěn)度日,總比現(xiàn)在這樣日日患得患失的好?!眿邒呖戳艘谎勐肥?,心里明白過來,兩人會意的一笑,往三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去。
黑夜漫漫,冷風呼嘯,小雨夾雜著雪花在山間的道路上飛舞。通往惠慈庵的山路上,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正在策馬狂奔,到達惠慈庵的門口時,黑衣人沒有去扣門,而是將馬拴在隱蔽的大樹后面,自己飛身躍起,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暗夜中。
靜慧師太端坐在翠竹居的正堂里,手里拿著一封信紙,看完過后,她對站在暗影里的黑衣人說道:
“辛苦你跑這一趟,回去后請轉告娘娘,多謝她的記掛,我必定遵照她的意思行事,還請娘娘放心便是?!焙谝氯寺犕觎o慧師太的話,也不多言,躬身施禮后,馬上就出門消失在暗夜中。
靜心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來到靜慧師太旁邊,把桌子上的筆墨準備好,就默默的站在一旁。靜慧師太坐了良久,才站起身,靜心忙上前攙扶著師傅走到桌案旁邊。
靜慧師太提筆寫下了一封簡單的信,對靜心說:
“明日,找可靠的人,盡快把信送到江陵去,務必親手將信交到老太太和老太爺手中。”靜心點點頭,拿著信走了出去。這么些年,師傅給江陵林家去信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是卻一直用豐厚的酬勞養(yǎng)著山下的那家獵戶,為的也許就是現(xiàn)在的用兵一時。
江陵城外,遠郊的一處偏僻的農(nóng)莊里,林巧蔓和呂氏正圍坐在火爐旁,還不到一個月,兩個人都明顯的瘦了一圈,原本就膚色不白的林巧蔓現(xiàn)在更是臉色暗黃,呂氏也是穿著臃腫的棉衣,一臉的頹敗之色。
在這個偏僻的農(nóng)莊里,偌大的房間里就只放了一個炭盆,不坐在炭盆旁邊,根本就感受不到一點熱氣,別說像在府里那樣每日可以在凈房沐浴,就算是燒一點熱水洗個頭發(fā),都要半日也干不了,為此呂氏還感染了風寒,咳湊了好幾日。
林巧蔓和呂氏自然是不需要出門勞作,就算是衣食也是有仆婦伺候的,可那吃食是人吃的嗎?粗糙的饅頭,飄著一點點油星子的蘿卜白菜,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林巧蔓和呂氏欲哭無淚。
前幾天,難得的從城里送來了一些精巧的點心,但是當呂氏聽說是當家的路氏特意給她們母女送來的時候,立刻氣得把那些點心摔在地上,罵道:
“一個庶子媳婦,也敢到老娘面前顯擺,等我回去重新掌了家,定要她好看。”林巧蔓望著滾在地上的點心,雖然心疼,卻也不敢說什么,最近她娘親脾氣極壞,林巧蔓已經(jīng)被呂氏抓住錯處罵了好幾次了。
當三房里的兩個婆子出現(xiàn)在莊子上,說是來請三太太和大小姐回去的時候,呂氏立刻拉著林巧蔓上了馬車,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去。
馬車里,呂氏問那婆子府里現(xiàn)在的情形,那兩個婆子都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呂氏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對林巧蔓說:
“你也不必害怕,既然你爹和祖母接我們回去,你就只管挺直了腰桿,看娘回去不攆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給你好好出口氣?!蹦莾蓚€婆子看到呂氏氣勢洶洶的模樣,倒也不奇怪,這位三府里的大太太一向厲害,下人們早就習慣了,兩個婆子對望一眼,都垂下了頭不說話。
林巧蔓和呂氏到了三老太太的屋里,就見到五老爺和路氏夫婦也坐在一旁,呂氏剜了一眼路氏,就開始哭天抹淚的訴說母女兩個在莊子上是如何被下人虐待的,暗指是有人故意指使人拿捏她們母女兩個,林巧蔓也跟著呂氏的訴說開始嚶嚶的哭泣。
原本還有些心疼呂氏母女兩人的三老太太和五老爺漸漸的被哭得煩了,尤其是聽到呂氏含沙射影的指責路氏虐待她們母女,連五老爺也忍不了了,是五老爺交代下人要嚴格看管母女二人的,路氏還幾次主動和婆婆請示,讓人往莊子上送東西,沒想到現(xiàn)在還要被呂氏倒打一耙。
再看一旁的路氏,一點也不生氣,慢條斯理的喝完了一杯茶,然后神情恭謹?shù)目粗咸?,一句話也不說,靜等著婆婆發(fā)話。
五老爺看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形同市市井潑婦般的呂氏,再看看淡然嫻靜的弟媳婦路氏,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氣,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呂氏是這樣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人呢?路氏當家的這些日子,府里前所未有的安靜平和,連著自己的女兒林巧云和她的姨娘都三番五次的說路氏為人厚道,怎么到了呂氏的嘴里,就被說的這樣不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