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龐博

　　清晨的林間霧氣氤氳，小查理赤裸著上身靜靜地伏在草叢間，現(xiàn)在看來，他倒也并不是一個瘦弱的小子，在他看似瘦削的體態(tài)下肌肉隱隱凸顯出來，就好似一張慢慢繃緊的弓。

　　枝葉上的露水擰濕了他的發(fā)梢，他眉頭緊鎖，盯著面前錯綜復雜地被綁在林立木樁間的絲線。

　　這些細線有如發(fā)絲，若非是紅色的還真是看不清，但即使是這樣，要將它們一一辨認還是很困難的。

　　被這些絲線和木樁團團圍住的是一個鎖上的小木盒。

　　而在木盒的上方，數條絲線的交匯處綁著一個小鈴鐺。此刻這個小鈴鐺正因穿林的晨風微微搖晃。

　　小查理觀察完畢之后，深吸了幾口氣，調整了整個人的氣息，繼而微微點了點頭。

　　而波爾就站在一邊，一爪支著一個與他一般高的沙漏，再看到小查理傳來的消息后，小爪子一旋，尾巴一攬，便將沙漏上下掉了個個兒：

　　就在第一粒砂礫落到瓶底的那一刻——

　　卻見小查理利用手掌、手肘、膝蓋和腳趾以一種非常奇特地姿勢在地上匍匐爬行，悄無聲息并且非常迅速，很快就靠近了纏繞著絲線的區(qū)域。

　　他雙手雙足同時輕輕發(fā)力，整個人就被微微地彈起，小查理僅僅是微調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便手腳異常靈活地躍進了絲線中。

　　緊接著，少年如同在跳一支妖魔般的舞蹈似的，動作夸張而又充滿力量，他的肌肉線條收而不緊，繃而不發(fā)，整個人如同沒有骨頭一般，為了迅速穿過絲線，可以說，他做出的動作中很多就連當世舞蹈家都會贊嘆不已。

　　當小查理保持著一個怪異的姿勢停在小盒子前時，沙漏底部才堆起一個小丘，起碼還有四分之三的沙子仍在緩緩流淌。

　　仔細看去，那些絲線正好挨著小查理的身體，可他現(xiàn)在猶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卻見晨風又起，絲線輕晃，少年保持著這個動作。

　　過了一會兒，風停了，小查理才嘴唇微動，吐出一根針，左手小心翼翼地一抹嘴，便將那根針捻在了指間。

　　這一切都做得很緩慢，小查理將針插進盒子的鎖孔中，深吸了一口氣，左手微微震動著，整個身體保持著盡量不要壓到周圍的絲線。

　　只聽咔得一聲輕響，沒等小查理自己動手，木盒居然自行彈開了，就在這一瞬間，小查理只覺得自己眉心有輕微的刺痛感，下意識左手護頭身體蜷縮，卻又同時盡可能地不去觸碰到那些紅絲。

　　與此同時，在木盒之中迸發(fā)勁風向著小查理襲來，一道寒芒擦過了小查理的腰側，射斷了一根絲線。

　　瞬間，所有的線都軟了下來，那顆鈴鐺也落了下來，小查理暗道不好，不過此時也無束縛，只見他右手一撐，右腳一蹬，整個人挺身而起，接住了那個鈴鐺，與此同時拇指塞住了鈴鐺口，自始至終鈴鐺一聲聲響也沒有發(fā)出。

　　林間寧靜依舊，只有風過樹葉的沙沙，沙漏之中的索索，連鳥鳴也時有時無。小查理滿身泥濘地從地上盤坐起，嘆了口氣，毫無疑問，這一次訓練他失敗了。

　　往常來說這難不住他，只是最近小查理總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而且是沒有任何原因的，不得不承認這確實影響了他的發(fā)揮。

　　小查理撿起那個空木盒看了看，里面是一個小型的機括，不由得嘆了口氣，他這才將籠在自己身上的絲線收起來，纏在一起放進了木盒里：

　　“波爾，走，我們洗漱去。”

　　樹影婆娑間盜賊和拳師靠著一棵樹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阿加沙有些吃驚：“杰洛特！你居然用真家伙來訓練！”

　　杰洛特虛著眼一臉無所謂道：“這小家伙八歲的時候木質的觸發(fā)式機括已經對他沒有用了，十歲的時候鈍頭鋼制機括完全可以游刃有余。”

　　阿加沙笑說：“看來，他把你大部分的功夫都學去了呢，欠的就是火候了?！?p>　　杰洛特啐了口，道：“還不夠。”

　　阿加沙白了他一眼，說：“你這個年齡的時候，還穿著開襠褲滿大街跟著我嘰哩哇啦地亂跑呢！”

　　杰洛特氣急敗壞道：“那是他有這方面的天賦！但是他就是不肯老老實實跟著我學！非要去走我那個蠢弟弟的老路?！?p>　　阿加沙有些奇怪：“那他練得那么老實?！?p>　　杰洛特嘆了口氣，目光深邃：“我騙他的，說只要盜賊的基本功學會，一通百通，對劍術會有很大的幫助。”

　　兩人就這么看著少年消失在樹叢間，不再言語。

　　此時那個被遺忘的沙漏才堪堪漏完，而不遠處的一刻大樹上一根鋼針深深地沒入枝干。

　　深秋太陽早已在天空高高掛起，與其本身所散發(fā)的光芒相比，他的熱量對小鎮(zhèn)居民的影響幾乎是微乎其微的。

　　在這個因為礦業(yè)才發(fā)展起來的小鎮(zhèn)上，人們早就開始了忙碌的一天。僅有的一家面包店更是已經準備好了為礦工們送去的硬面包，倒不是偷工減料，只是小鎮(zhèn)的種植業(yè)實在不發(fā)達，加之面包師的技藝并非上乘，面包的口感太硬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在小鎮(zhèn)的中央廣場上立著一尊銅澆筑而成的雕像，這個雕像是一個跛了一條腿的老頭，他身上大包小包的，包里全是一張張卷起來的測繪紙，老頭頭上歪戴著一個小帽，口中含著一個煙斗，銳利的目光正望向小鎮(zhèn)礦山的方向。

　　這個老頭正是小鎮(zhèn)的開創(chuàng)者，是他發(fā)現(xiàn)了這座礦山，讓原本流浪的人們有了一個家，只要定期向帝國交上一部分的特殊礦石作為所應繳納的稅務，帝國便給了他們合法的開采權。

　　整個小鎮(zhèn)也慢慢在這個老頭的指導下建立起來，開礦山，建礦道，他幾乎每件事都是親力親為的，而當他的眼神不再銳利之時，他將這個漸漸充滿生機的小鎮(zhèn)交給了眾人，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小鎮(zhèn)的居民為了紀念他，給他立了這個銅像，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小鎮(zhèn)：斯莫威爾。

　　一個留著鼻涕，衣不蔽體的小男孩正在雕像的陰影之下，抬頭望著雕像。

　　突然一顆石子不懷好意地命中了小男孩的額頭，砸出了一道血痕，伴隨而來的是陣陣竊笑。

　　偷襲小男孩的人也是一群孩子，年齡都在六七歲左右，與小男孩相仿。

　　為首的孩子笑道：“龐博，別總是站著發(fā)呆啦！”

　　名叫龐博的孩子一時還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用手摸了摸額頭，淡淡地說了一聲：“哦！”

　　這樣的反應反而讓為首的孩子有些生氣，一旁的孩子中有人起哄：“阿拉漢，那個傻子不吃你這一套呢！”

　　阿拉漢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步上前，伸手便要扇龐博一巴掌，以此來樹立自己的威嚴，哪知剛抬手，便被人抓住了。

　　阿拉漢覺得極沒有面子，抬頭瞪了那人一眼，看清來者后，阿拉漢氣憤地大叫：“你這個小偷的侄子也好來強出頭！”

　　小查理到沒有生氣，只是覺得這個憤怒的小孩有些搞笑，于是一手把阿拉漢提了起來，笑瞇瞇地說：“你看我有沒有這個能力吧。”

　　周圍的孩子見此一哄而散，有個好事的還邊跑邊喊：“科里佩林欺負人啦，科里佩林欺負人啦?！?p>　　小查理認得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孩子，是倫特家的小兒子，因為是老來得子，這小孩兒的性格被寵得乖張得很。

　　但他也沒有興趣去管那個鬼精的小孩，而是轉而面不改色地看著阿拉漢越憋越紅的臉：“道歉，道歉我就放了你?！?p>　　阿拉漢明顯是拒絕了這個條件，他倔強地說道：“杜姆卡家族的男人從不妥協(xié)！”

　　小查理愣一愣，心想不教訓一下這個孩子是不行了。這個時候龐博在一邊拉了拉小查理的衣角：“查理哥哥，阿拉漢沒有惡意的。”

　　不論是阿拉漢還是小查理都沒有想到龐博會出來求情。

　　小查理雖然因為今天早上的訓練失敗而憋著一肚子火呢，但是拿別人撒氣也不是他的作風。

　　幾乎也沒有想什么，小查理就把阿拉漢放下來了，這小子頗有些小查理的風格，腳一著地就立馬撒開腿跑遠了，還回頭喊：“今天看在龐博的面上我先放你一馬！”喊完就鉆到小巷中去了。

　　小查理無奈地聳了聳肩，轉了個身就一屁股坐在了雕像下。

　　龐博見此也跟著坐下了：“查理哥哥，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好啊?！?p>　　小查理咧嘴笑了笑：“叫我科里佩林大人！”

　　也沒管龐博是否會改口，小查理收起笑容雙手抱胸，繼續(xù)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這兩天總是沒由來得心慌?！?p>　　龐博年齡還小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默默地看著查理。

　　小查理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試著岔開了話題：“龐博，今天你的筆記做了沒？”

　　龐博一聽便一改先前有些木然的樣子來了勁，身子都坐正了：“早就完成了！畢竟我的志向就是要像爺爺一樣做個勘探家！每天都寫日志的?！?p>　　看著龐博眼睛里滿是光芒，像極了那個雕像的目光。

　　斯莫威爾正是他的爺爺，龐博是斯莫威爾在開礦山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棄嬰，那個時候的龐博被幾個心智未開的小妖靈喂養(yǎng)著，這種平日里喜歡隱藏在山林平原作弄來往行人的小精靈，不知道為了什么，居然喂養(yǎng)起了人類的孩子，可能也只是為了好玩。

　　斯莫威爾收留了這個嬰兒，據說那天那些小妖靈看著他抱起了這個小嬰孩的時候，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逃跑，只是圍著他跳起舞來，邊跳口中還反復地唱著兩個人類無法明白含義的音節(jié)。

　　斯莫威爾用這兩個音節(jié)的諧音做了這個嬰孩兒的名字，也就是龐博，龐博·斯莫威爾。

　　或許是被小妖靈喂養(yǎng)過的原因，龐博從小就沒有過什么大的情緒波動，有的時候真的是讓人覺得這個冷靜的小孩有一些恐怖。

　　唯有在談論礦石的時候，龐博才會露出興奮開心甚至是狂熱的表現(xiàn)。

　　而這個孩子從很小就有很強的礦石辨別能力，他甚至可以通過嗅覺迅速地辨別出一塊礦石究竟是蘊含魔力的特殊礦石還是一塊普通的礦石。

　　而對礦石的分類鑒定正是一個勘探家應該有的初步能力，當然正?？碧郊铱刹皇峭ㄟ^嗅覺。

　　總之，由于種種原因龐博自小也就有了這個志向。

　　小查理看著龐博熱情洋溢的模樣，也漸漸地被感染了。

　　說到底小查理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他興奮地揮手地喊：“那我總有一天也一定會踏上我父親的旅途！成為名真正的劍豪！”

　　龐博在一邊衷心地說道：“到時候，查理哥哥一定要帶上我啊?！?p>　　小查理捏了一下龐博還有些嬰兒肥的臉，笑說：“叫我科里佩林大人啊?！?p>　　不遠處的酒館里傳來琴嬸的大嗓門：

　　“小屁孩！都給我趕快回家！再嚷嚷教你屁股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