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章 碎片、別離（五千+）

　　次日中午。

　　“我出門啦……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我可以載你到電視臺附近再把你放下來的?！?p>　　“不用，我要偽裝的嘛，行業(yè)機密，外人不要瞎打聽?！?p>　　“切，不就是化妝嗎，我也會，那我真走啦。”

　　“嗯嗯?！?p>　　站在窗邊，看著尹珠賢像個小鹿似的走出公寓大門，一路蹦蹦跳跳的躥進車庫，開出她那輛白色奧迪，緩緩轉(zhuǎn)過拐角，加速，尾氣蒸騰，消失在了下一個路口。

　　“再見……抱歉，失言了……”

　　搖了搖頭，唐朝收回目光，開始清理痕跡，清理掉他在這屋內(nèi)留下的一切痕跡。還好，工作量不是很大，畢竟他的活動范圍小到令人發(fā)指。

　　是的，他要走了，機票昨晚就訂好了，航班地點在仁川機場。

　　當(dāng)然，在去仁川機場之前，他得先去一趟金浦機場。所以，很遺憾，下午尹珠賢的節(jié)目現(xiàn)場他是看不到了……也好，茫茫人海，蕓蕓眾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能有一次彼此擦肩的機會，已然算得上幸運，又何敢奢求更多。

　　轉(zhuǎn)身，關(guān)門，踏進風(fēng)雪。

　　……

　　下午，電視臺大樓。

　　后場登臺走廊，盛裝打扮的尹珠賢緊緊抱著吉他，不斷做著深呼吸，調(diào)整狀態(tài)，時不時又墊起腳尖越過幕布，似在偷窺著什么。

　　并不是舞臺上的表演，雖然等到那臺上嘉賓表演完畢，下一個就輪到她了，但她的視線焦點還是放在了前臺觀眾席上，不斷搜索著某道熟悉身影。遺憾的是，眼下這與其說是一檔音樂節(jié)目，倒不如說是一場小型live現(xiàn)場，觀眾席面積很大，燈光也很暗，從她的角度望出去根本就瞧不清楚幾排觀眾。

　　她送出去的那場入場券位置自然是極佳的，也在前排，目前那位置是空著的，這點尹珠賢倒是沒在意，畢竟是殺手嘛，就算有喬裝打扮也不可能坐到攝像機覆蓋范圍內(nèi)，只要能進來就行了……哈，隱藏的還挺好，竟然沒找出來。

　　“珠賢，你在看什么呢？”

　　“??？哦，我感受下現(xiàn)場氣氛?！?p>　　經(jīng)紀(jì)人走過來，看著因不斷做著深呼吸，而像青蛙般一鼓一翕的嬰兒肥臉蛋，不禁笑道：“你可是出道近四年的藝人，大小舞臺數(shù)百場，這會還緊張啊？”

　　尹珠賢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不一樣嘛，以前是和歐尼們一起登臺，現(xiàn)在就只有我一人?！?p>　　“說的倒也是?！苯?jīng)紀(jì)人想了想，一打響指，“那就把它當(dāng)做一場考試，或者隨堂測驗什么的，這個我們的正直忙內(nèi)可是很擅長呢?！闭f罷雙手一指，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樣子。

　　尹珠賢聞言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確實是一場考試，但打分考官可不是臺上評委，也不是臺下觀眾，而是個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的家伙……練習(xí)這么久，也被毒舌那么多次，她一定要交出份滿意答卷！

　　也就在這時，臺上嘉賓退場鞠躬，表演完畢。尹珠賢最后深吸口氣，在主持人的熱場叫喊聲里，一把抱起吉他，踏進聚光燈……

　　……

　　金浦機場。

　　人來人往的候機室里，一個戴著棒球帽，一身嘻哈打扮的青年拖著行李箱，步伐不緊不慢，不像是急著趕航班的樣子，但要說是找座位也不太像，因為這一路走來，道旁明明有許多空位他都選擇了忽視，就這么走著S形，在排排座位間不斷穿梭。

　　直至，腳步忽然停下，半轉(zhuǎn)身，看著右后方座位上，一位穿著熨帖西服手拿雜志、眼窩深陷，外貌具有顯著東歐特征的老年白人男子，咧嘴一笑，一拖行李箱走了回來：“哈，找到你了，老頭！手藝不錯啊，偽裝的還挺好，差點就讓你蒙混過去了?！?p>　　老年東歐男子放下雜志，神情疑惑的看著站在身前的年輕男子，含糊不清、口音濃重的英語：“什么？年輕人，我們認(rèn)識嗎？”

　　與此同時，機場側(cè)門外，同樣是大批進進出出的旅客，道旁，一輛黑色車子輪胎壓著快速通行的標(biāo)志，視若無睹的靜靜停著，主駕駛一側(cè)窗戶降下，一只手臂搭在車窗上，輕輕點著，很悠閑的樣子。

　　后視鏡里，一名交警小跑過來。

　　“先生，這里不允許停車?！?p>　　車上男子毫無反應(yīng)，低著頭，另一只手搗鼓著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恍若未聞。

　　交警見狀一怔，隨即看著那張刀削斧鑿般的側(cè)臉，意識到了什么，再度說道：“sir……this here……no，呃，no parking！”

　　斷斷續(xù)續(xù)的單詞，一個接著一個的費力往外蹦。

　　這位的英文水準(zhǔn)明顯夠嗆，但意思好歹是表達出來了，然而車上男子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交警眉頭頓時大皺，捏著肩膀?qū)χv機正要召喚同伴，視線不經(jīng)意掠過那臺筆記本電腦屏幕，像是在播放一個視頻，但視角很奇怪，是俯視，下方是陸陸續(xù)續(xù)走過的行人，大多背包拎著拉桿箱，一旁還有固定的座椅……

　　“西八！”

　　雙目霎時圓瞪，那哪是什么普通視頻，分明就是實時監(jiān)控，還是機場內(nèi)部候車室的實時監(jiān)控！

　　“下車！立刻下車——”大聲呵斥著，交警毫不猶豫的掏出腰間警棍，然而下一刻，啪嗒，警棍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一臉見了鬼似的神情視線中，車門從里面推開，男子踏步跨出車外，并順手拎出一桿外型修長，泛著死亡金屬光澤的遠程狙擊槍！

　　“你……我……呃……”

　　打開槍身支架，固定在車頂上，拉動槍栓，壓進一顆彈頭猩紅的子彈，咔嚓閉合上膛，推開保險，一系列動作眨眼完成，熟練而流暢。旋即，上半身前傾，右眼套進高倍鏡口，手指輕搭扳機，有雪花飄落，風(fēng)衣下擺隨風(fēng)舞動，身形氣質(zhì)凌厲的一塌糊涂……頓了頓，像是才發(fā)現(xiàn)什么轉(zhuǎn)過頭來，神情淡淡的看著交警。

　　“這、這里不讓開槍……不不不，這里、這里……啊……”

　　終是忍不住驚恐尖叫，扭身就跑，卻一頭撞在了車子后門上，砰的巨響摔倒在地，又連滾帶爬起身，頭暈眼花的倉皇跑開，“槍槍槍……有槍！”

　　候機室內(nèi)的對話還在繼續(xù)著。

　　“……行了，老頭，別裝了。”一身嘻哈的年輕男子立起拉桿箱，“你知道我為了來這里花費多大功夫，欠了多大人情嗎？別的不說，你得負責(zé)買土特產(chǎn)讓我?guī)Щ厝?，不然我就干掉你……光轉(zhuǎn)機我就轉(zhuǎn)了三次！嗎的，還轉(zhuǎn)錯了一次……”

　　白人老者更疑惑了：“年輕人，聽你的遭遇我很遺憾，但我們真的不認(rèn)識。”

　　“這就沒意思了吧，果然和你們這些上了年紀(jì)的老家伙有代溝，完全溝通不了嘛?！彼砷_拉桿箱，嘻哈青年不耐煩揮手，“我直說了吧，你現(xiàn)在被人追殺，我對追殺你的那個人很感興趣，所以在他沒干掉你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做你的保鏢……你賺大了我告訴你老頭，我價格很高的，嗯，雖然也沒人會請我做保鏢……”

　　“你要做我的保鏢？”老年白人男子放下雜志，還是沒有承認(rèn)什么，但也饒有興致的問道，“可我憑什么要請你呢？”

　　“就憑我的名字，風(fēng)魔……”

　　話音未落，嘻哈青年神色驀的大變，白人老頭同樣如此，不同的是后者震驚的對象是前者，而前者震驚的對象是……

　　嘩——砰——

　　前一聲是機場外墻玻璃以及候機室玻璃同時爆裂破碎的響動，嘩啦啦似乎帶著這座城市里某處正在彈奏的吉他弦音，美妙且清脆。后一聲則是白人老者頭顱整個炸開的動靜，就像個一榔頭砸碎的西瓜一樣，紅色汁水外帶粘稠物體炸的到處都是，隔壁旅客的漢堡上、一旁經(jīng)過的保潔員垃圾袋里、以及正對面嘻哈青年的臉上，

　　咝，下意識伸舌卷了口，“……武藏……法克！”

　　后退，扔出拉桿箱，其內(nèi)衣物、洗漱用品甚而還有兩個毛絨小公仔，漫天拋散……若此時從某個狙擊角度看來的話，那些看似亂七八糟的雜物將將擋住了所有射擊視線……踏步?jīng)_出，瞬間從玻璃碎洞掠出候機室，腳步不停，再向機場外墻玻璃破碎處奔去，視野盡頭，一輛黑色車子啟動，轉(zhuǎn)彎，轟然加速。

　　“法克法克法克——”

　　再等風(fēng)魔武藏奔出機場，身后終于喧嘩聲大起，刺耳尖叫聲此起彼伏，“滾開！”一把推開個上車旅客，又粗暴的把出租車司機從窗口拽了出來，車門都來不及關(guān)，半身躥進，瘋狂轉(zhuǎn)動方向盤，啟動加速，油門踩死，轟轟轟，一連撞開前方數(shù)輛車子，揚長而去。

　　……

　　電視臺演播廳。

　　一曲奏罷，尹珠賢如釋重負的放下手中吉他，鞠躬，嘩然歡呼掌聲中，視線再次掃過黑暗觀眾席，可惡啊，竟然藏得這么深，根本找不出來嘛。

　　“哇，大發(fā)！”幾名評委同樣起身鼓掌，豎著大拇指，待場面稍稍安靜下來后，方才一一進行點評，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差評，都從各個角度夸贊著，節(jié)目效果嘛，同處一個娛樂圈，花花轎子有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常態(tài)。

　　直到幾名評委夸完，場中眾人又將目光放在評委席中間位置上的一個氣質(zhì)儒雅的銀發(fā)老者身上，很顯然，這位才是權(quán)威的代表。

　　拿起話筒，“珠賢xi的唱功我就不說了，大勢女團成員，在場粉絲們也都知道的，呵呵，音色動人，大發(fā)……”

　　這就是純粹捧人了，尹珠賢也不好意思的連連鞠躬道謝，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是idol，不是歌手。唱功這東西也不是一時半會努力就行的，更看重的還是天賦和閱歷。方才那首SpeakNow，她唱的不差，但距離出色同樣有著不小差距，按照某人的說法就是尚且能聽，中規(guī)中矩。

　　“我主要想說的是珠賢xi的吉他演奏……說實話，有點驚到我了，或許大家也都知道，我是組樂隊玩吉他的，在這方面算是有點成就……”點評被忽然響起的歡呼聲打斷，顯然這位在吉他方面的成就絕對不止有點而已，“別打岔，別打岔……哈哈，我繼續(xù)說，我在這行里見過許多玩吉他的，各種風(fēng)格都有，但見到最多的還是照著譜子音符，一個一個撥動琴弦，準(zhǔn)確、流暢，但也僅此而已，實際乏味的很，珠賢xi的吉他卻不同，技巧方面或許存在些許欠缺，但真的是彈出了味道，彈出了……靈性！對，就是靈性……”

　　點評如此細微就不僅僅只是捧人了，觀眾們明顯也從銀發(fā)老者神情中確認(rèn)了什么，歡呼聲頓時更大了，一些寫著尹珠賢名字的應(yīng)援牌更是舉得高高，與有榮焉。

　　尹珠賢也很興奮，嬰兒肥臉蛋紅彤彤的，煞是可愛。

　　終于，她交出了份滿意答卷！

　　……

　　此時，某段有些堵塞十字路口，歇斯底里的喇叭在瘋狂怒吼。

　　砰，又是一巴掌下去，不堪重負的方向盤終于徹底歪掉，“法克——破車！”車門重重甩上，風(fēng)魔武藏站在出租車旁，雙手叉腰，視線掠過前方左右三個道路方向，翻動嘴唇長長吐了口濁氣，額頭劉海四處亂飛。

　　跟丟了……

　　其實早就跟丟了，從機場出來，視線中便沒瞧見過那輛黑色車子。但對于某些特殊人士而言，從視野里面消失，不代表就能完全甩脫。同類的熟悉作風(fēng)判斷、嗅覺，甚至是冥冥中的直覺，都可以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內(nèi)察覺到目標(biāo)動向，進而找到看似不可能的二次跟蹤機會。

　　但眼下，是徹底跟丟了。

　　另外，他倒是被跟上了，半條街距離外，數(shù)量滴嗚滴嗚拉著刺耳警笛的警車瘋狂駛來，風(fēng)魔武藏并沒轉(zhuǎn)頭瞧去一眼，順手接起了震動手機，不耐煩叫道：“喂（第四聲），有事說事，我很忙！”

　　“武藏，你私自去南韓的行動被司里知道了，已經(jīng)聯(lián)系到我這邊。嗯，估計這通電話打完，你就會接到司里通知。”

　　一撫額頭，“……能不能來點好消息！”

　　“呵呵，聽你的口氣行動不順啊，去晚了？還是沒找到人？”

　　“我特么剛到，他就在我面前狙殺了個人，跑了……”

　　“噢？你變?nèi)趿搜?，武藏……?p>　　“放屁，老款索納塔追奔馳，還是改裝過的奔馳，你來追追看……法克！破車！”又是一腳踹在出租車輪胎上，很是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可不會給他上車的機會……撤了吧，既然你露了相，短時間內(nèi)對方不會再出來的。哦，也沒必要再出手了，半山槿已經(jīng)完了……嗯，別忘了給我?guī)禺a(chǎn)，再見。”

　　風(fēng)魔武藏面無表情的放下電話，松手，一腳踩碎，在大片緊急剎車聲以及別動呼喊下，頭也沒回，反手豎了個中指，瞬間狂奔躥進一旁人行道里，消失不見。

　　……

　　傍晚，公寓。

　　“我回來啦！”

　　歡快聲中，門口玄關(guān)位置，一邊脫鞋，尹珠賢一邊如常抬頭看向陽臺吊椅方向，空空如也，“哎，人咧，快出來，看到我今天在舞臺上的表現(xiàn)了沒？哈哈，大家都夸我來著……”

　　傲嬌笑聲逐漸低微，耳旁沒有任何回應(yīng)，換鞋動作頓了頓，尹珠賢轉(zhuǎn)頭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廳廚房，神情怔了怔，隨即想到什么臉上笑意更是勉強，“呵……呵呵……出來啊，我給你帶了禮物的……”

　　空蕩蕩的屋子還是沒有任何回應(yīng)，起身，拖鞋都沒換，一陣風(fēng)似的赤腳奔向大廳陽臺，沙發(fā)靠枕、桌椅茶盤，擺放得整整齊齊，盆栽也都澆了水，但少了幾樣?xùn)|西，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咖啡館送的水杯，還有個躺在這里的人……

　　身軀晃了晃，一件裝著白色襯衫的禮品袋子落在茶幾上，驀的轉(zhuǎn)身瘋跑，廚房、洗手間、雜物間，甚至是那個人從來不曾進去過的二樓各個房間，一扇扇門被推開，純凈眸子里那叫做希望的光亮也在一點點消失，直至最后木然從樓梯上走下來，呆呆坐回沙發(fā)，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無意識絞纏在一起，青紅交加。

　　轉(zhuǎn)頭，看著熟悉又似有些陌生的空曠屋子，明顯經(jīng)過番清理打掃，地板桌子一塵不染，餐盤碗筷光潔如新，垃圾桶里的袋子也是新?lián)Q的，一切都顯得干干凈凈，干凈到前幾天生活在這里的那個人好似虛擬幻覺一般，沒有絲毫存在痕跡。

　　知道你會走，但為什么是現(xiàn)在……當(dāng)面說聲再見，有這么難嗎……

　　嘩啦，一把抓起車鑰匙，尹珠賢站起身來，緊緊抿著嘴唇，似決定了什么大步走向門口，俯身，拿鞋……手臂頓在半空。

　　鞋架頂端上方，一雙印有卡通頭像的嶄新拖鞋擺著，那是她的拖鞋，這幾天給他用的，本來就是嶄新沒用過的，但現(xiàn)在看去更新了，新到上面的標(biāo)簽條都沒摘掉……呵、呵呵，連用過的拖鞋都換新的了嗎……

　　像是被瞬間抽去了所有力道，嬌軀靠著玄關(guān)墻壁，慢慢、慢慢的滑落坐在地上，埋頭，蜷縮雙腿，抱膝，宛若一只被遺棄的小貓。

　　 有輕微低泣聲在晦暗屋內(nèi)緩緩回蕩，窗外雪花無聲飄落，靜謐且憂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