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瑤上前一步,攔住那正要開口的女子,端莊大方的開口:“可不是那些多嘴的丫頭們?!?p> 樂正余亦往后退了一步,抿唇后,低下雙眸,將視線落在暮皇后的身上,女子一身鳳袍,珠釵玉環(huán),綾羅綢緞,奢華富麗。
“皇后娘娘如今也能不過良心說出胡話來了嗎?”他冷笑:“暮府上下,可是沒有一個人承認(rèn)那日有這三位姑娘的存在,更沒有一個人說過芳姑出現(xiàn)過。就連暮太師也說……他從未見過芳姑?!?p> 暮瑤面色泛白,最后跪下身子,這才發(fā)現(xiàn)是個局,她對著高位上一直靜看一切的夏侯南斗道:“陛下……臣妾……”
樂正余亦得了答案,轉(zhuǎn)身往外門飄去,不過一瞬便沒有了蹤影。
“朕沒有話要問你?!毕暮钅隙返溃骸爸皇恰税溉羰桥c你的家人有關(guān),朕也不會手軟。退下吧?!?p> 百里花影將東西整理成冊,靜候著余亦的歸來。
許久之后一陣?yán)湎銈鱽?,余亦自天外踏風(fēng)而至,一入門便道:“你猜的沒有錯,整個暮府都在說謊?!?p> “你從皇后那里問出什么了?”
“芳姑去府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所有人都瞞著?!?p> “還真是壞事一條心,好事爭先領(lǐng)?!?p> 他摟過女子,將自己的臉貼在百里花影的面上:“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總覺得這個案子背后會牽扯出來許多的事情?!?p> “太后的死也牽扯其中嗎?”
“其實(shí)抓到兇手并不能結(jié)束什么?!睕鲲L(fēng)撫來,伴著兩三聲輕咳,余亦嘆道:“兇手終究不過是兇手,這種案件不是普通的抓住兇手就能停止。”
百里花影聽著他偶爾的輕咳,憐惜的拂過他的心口,眸中只能容的下一個他:“余亦,你每次都能推算出兇手,可為何每次都不愿上前抓人?你不在意結(jié)果嗎?還是說抓住兇手并不能算是結(jié)果?”
他并未料到會有此問,淺然笑道:“你忘了?我是江湖人。我殺過許多人,因?yàn)槲覛⑦^人,所以我沒有抓捕旁人的資格?!闭f道此處男子沉音搖頭,將話題轉(zhuǎn)了過去:“如今,大抵可以確定芳姑確實(shí)是在暮府遇害的。她頸后的那道傷痕,到底是誰下的殺手,才是你真正要查明的事情?!?p> “你懷疑誰?”男子牽著她纖細(xì)的手,二人沿著門廊排排坐著,從懷中摸出從宮中尋出的杏梨,盡數(shù)放到女子的手里。
她抱著杏子和甜梨,湊過去輕輕的聞了,果香清甜沁人心脾:“我懷疑那個丫頭。你呢?”
“我懷疑暮皇后?!?p> “暮皇后?”百里花影一愣,不解的看去:“她是一國之母,想要一個人的命,隨口說一聲便可,何必如此?”
“因?yàn)樘??!毙『顮旤c(diǎn)著她的額角笑道:“你自己也說了,他們此次殺人是臨時起意。所以……芳姑必然是聽到了什么,他們才會這般著急的要?dú)⒘怂??!?p> “會是什么呢?”她吹氣嘟起雙頰,小侯爺伸手搓著她鼓起的臉頰:“誰知道呢。查唄?!?p> 二人坐在屋中看著白日里子閣們畫下的圖稿,不斷的提出意見,又不斷的否決。
夏侯月嬋提著飯食過來的時候,余亦正坐在窗前沉思,百里花影扛不住沉沉的睡意躺在一旁的軟塌上。
見她來了,他回過神思輕咳了兩三聲,笑問:“你怎么大早上就跑來了?”
“皇兄和綠水姐姐說,你查案肯定不記得吃飯,正巧我今日出宮尋清江,便囑咐我叫我給你送些飯菜,案子可有進(jìn)展?”
“你來的正好?!彼麑⒛秋埐朔旁谝慌?,蹙眉問道:“當(dāng)年太后死時的細(xì)節(jié),你可記得?”
“細(xì)節(jié)?”月嬋愕然一愣,隨即又問:“你問這個做什么?”
“你先別管,你記得什么便說些什么?!?p> 夏侯月嬋沿著椅子緩緩坐下,細(xì)細(xì)的憶著當(dāng)年的場景。秀眉微蹙,似有悲涼暗藏其中。窗外陰郁沉悶,夏日叫人透不過氣的低壓終究是牽引出了陳年的舊事。
“那天很混亂?!毕暮钤聥冗@樣說:“雨很大,那日清晨我去給母后請安,鞋襪全都濕了,入了母后的殿中,方姑姑告訴我母后還在休息,我便想著要鬧一鬧母后,闖進(jìn)宮中卻發(fā)現(xiàn)母后床邊碎了一個花瓶,心有不安便上前探勘,一靠近便發(fā)現(xiàn)母后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她咬著牙,似是心頭疼然:“后來暮瑤那個女人便闖了進(jìn)來,一進(jìn)來就哭,再之后……皇兄就來了?!?p> 余亦搖頭,循循善誘細(xì)聲問道:“我問的是細(xì)節(jié),那日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夏侯月嬋思量了半晌道:“母后死時手中緊握著一個小玉瓶。不過是個空瓶子?!?p> “什么模樣還記的嗎?”
“記得,我一直都放在自己宮里,是個白玉窄瓶上面還有琉璃色的紋路,母后常常盯著那瓶子看,而且那瓶子里面從未放過東西。”
樂正余亦聽到那瓶子的模樣后,面上便多了兩三分慘白,隨即又問:“可還有旁的?暮皇后呢?她那日可有什么不對勁?”
夏侯月嬋細(xì)想著,指尖輕扣著桌面上的細(xì)痕,半晌才緩緩道:“我記得那天暮瑤來的很突然,沒有通報(bào)聲,而且……她也沒有帶隨行的宮人,只有一個我記不清長相的丫頭,穿著宮婢的衣裳。當(dāng)時我很混亂許多事情都不太在意,但是,暮瑤她一進(jìn)宮中便哭天喊地,大喊母后仙逝的悲號,我不知是宮人告訴她還是如何?總歸,確實(shí)有許多不對勁。”
“那落在地上的碎了的那個瓶子,你可記得是什么模樣?”
月嬋頷首:“就是那個青色的玉瓶。母后很是喜歡的那個瓶子。”她憶起那瓶子的來歷便道:“便是那年忻州進(jìn)貢的瓶子,母后還賞了嬸嬸一只?!?p> 余亦抿唇,神色稍有不對,盯著月嬋衣袖上鸑鷟神鳥出神,夏侯月嬋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便低下頭去看余亦的面,只見他雙目赤紅似要落下血來,就連肩頭都微微顫抖起來,似是在強(qiáng)行忍耐著痛楚。
她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肘,顫著聲音頗為害怕的開口:“怎么了嗎?”
被拉回現(xiàn)實(shí)的余亦心痛肺裂般猛地咳兩聲,隨即指著自己肩頭的舊傷:“老毛病?!?p> “你這個毛病怎么還沒有好啊。南宮怎么這么沒用啊。”她急的圍著樂正余亦左右轉(zhuǎn)動:“你還好嗎?還疼嗎?”
他搖頭,雙眸之中的紅血絲依舊沒有退下,那是心頭的血。心中裝不下恨了,終是藏不住了。他輕笑繾綣,雙眸桃花落雨般魅然,山鬼現(xiàn)世怕是都要敗在他這雙裝了千萬灼灼之態(tài)的眼眸之中。
“沒事!能有什么事呢?”
“你騙人!你有事也會說沒事!”眼瞧著妹妹快要落淚,語調(diào)都含了幾分慘然。
見她這幅模樣,余亦倒是不急,只是溫柔道:“我可不敢有事,我若是有事了,你們肯定會傷心。而且……”他粲然又乖戾:“南宮肯定要念叨我,南斗也肯定要念叨我。你也知道我最煩他們念叨,為了我耳根子的清凈,也為了咱們所有人的耳根子,我肯定不會有事。”
夏侯月嬋被他的無賴姿態(tài)逗笑了,隨即伸手輕推了他的肩頭:“你慣會尋我們的玩笑?!?p> “我們月嬋笑的時候最好看,就是笑著把左少將的心俘獲的?”
提起這些事情,總是惹姑娘家的羞惱,月嬋猛地推開他,羞紅臉賭氣的逃開:“你慣會欺負(fù)我們。不理你了?!?p> 待小公主消失在夏日梔子花香中,余亦面上的笑意才緩緩松下。
“也是月嬋單純才被你這般簡單的就消了顧慮?!卑倮锘ㄓ白鹕矶⒅嘁嗌燥@蒼涼的消瘦背影:“為何不告訴她太后之事?”
“她本該無憂無慮,這些事情何必讓她知曉呢?”他回身將方才月嬋送來的食盒提到二人身邊:“再說她本就不待見暮皇后,若是知道了這些事情,以月嬋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必然要和她拼個你死我活。月嬋不是你,我可不敢將這些事情告訴她?!?p> 百里花影倒是有幾分嫌棄和醋意:“按你的話來說,月嬋該受你的保護(hù)?我不用?”
“我比較喜歡和我旗鼓相當(dāng)?shù)呐?,需要被我保護(hù)的,我可不喜歡?!?p> 百里花影瞪了他一眼:“也不知前些時日是誰一味的嫌棄我武功差,還說我無用的?!?p> 拿出牛肉片的小侯爺一定,隨即咧嘴討好道:“哪能啊。我那是鞭策你成長呢,你要是明白我的苦心啊?;ㄓ懊妹每刹荒苷`會我啊?!?p> 她盯著他面上的笑意,半晌都不能回神。
“為什么這么看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又笑:“被我的美貌折服了?”
百里花影輕嘆了一聲,晃著雙腳,歪著頭接著盯著他,頗為迷茫的開口:“你總是在笑。我有時候當(dāng)真看不懂你是在真的笑還是假的笑。”
“你能識破暮家眾人的謊話,難道還看不穿我的真假嗎?”
百里花影嬌艷娉婷而言:“看他們用的是腦子,看你要用心,兩者之別,你不會不知道?!?p> “可算是情話?”
掩面而笑,僅有嬌然,亦無羞然:“侯爺說是,那便是了。”
二人用了膳。
樂正余亦道:“你只拿下那手臂有傷痕的丫頭吧。帶上凌月閣的高手,將她帶到凌月閣來,余下的我來處理。”
她知道余亦素來不去捉拿犯人,隨即便點(diǎn)頭:“我知道了?!?p> “可千萬別讓她死了?!彼麖膽阎忻鲆话幏郏骸叭羰悄桥佑凶员M的意思,你只將這藥粉揮灑出去便可?!?p> 她頷首,轉(zhuǎn)身欲要去喚來凌月閣眾人,只是這方方邁出門框一步,她又回首:“若是太后的死也與她有關(guān),想來陛下會盛怒吧?!?p> “太后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他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揭發(fā)的時候。”
百里花影領(lǐng)命去捉拿那丫頭,確如余亦所言,那女子武功極高,凌月閣三個高手聯(lián)手才將其壓制下來,壓制下的一瞬間她口似含有毒藥,百里花影察覺到一樣,立刻將藏在手中的藥粉猛地撒了出去。
回身時,她瞧見的是暮太師面上少為人見的一縷驚慌。
她上前施禮道:“多謝暮太師配合,凌月閣必然會查明真相一掃暮府濁氣?!?p> “少閣大人……好走!”
凌月閣的刑房之中,眾人都靜默著,只見綠綺侯將手中的銀針一一刺進(jìn)女子的身周的大穴。最后一根刺下,女子轉(zhuǎn)醒。
無人說話,樂正余亦望著四面昏暗,唯有透氣的窗口耀出一縷白光,灰塵纏著那唯一白光似要逃脫。壓抑的氣氛之中太過靜然,百里花影盯著樂正余亦許久,而后又盯著那方低頭不言的女子,余亦似是消耗那人的耐心。
她不解,正要上前。只聞那女子沙啞如塵的聲音響起,毫無感情的開口:“侯爺不用刑嗎?”
“用刑你就會說嗎?”他低眉淺笑,多情魅意:“我知道你們死士都是硬骨頭,何必浪費(fèi)人力呢?”
“侯爺英明。”
“不過……”他單手托腮笑問:“你怎么會認(rèn)識我?本侯十年之內(nèi)都不在京中,京中眾人都已不記本侯的存在,這般昏暗的境況之下,你如何認(rèn)出我?”
那女子避而不答。
樂正余亦卻笑道:“那我來替你回答吧。上次城外追殺本侯的人有你一份吧?!彼Γ骸耙话憬瞬粫窊舳闳胨械臄橙?,但是死士不同,趕盡殺絕,死要見尸才是你們的行事手段?!?p> 那女子不答話。
余亦走上前,歪頭細(xì)看了她一眼,最后笑道:“本侯不會殺你,更會動刑。凌月閣也不會動你分毫。你什么都不說也可以。過了今日,明日旭日東升,本侯就會放你回去。毫發(fā)無傷的放你回去。”
那女子猛地抬頭,毒辣的逼視著面前依舊云淡風(fēng)輕的樂正余亦:“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冷笑:“比起死在敵人手里,死在自己忠了一生的主人手里,對你們這些人來說才是最抗拒的結(jié)局。真不知道,你回去之后咱們的暮太師會怎么對付你?!?p> “侯爺似乎很懂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