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眼看夕陽
樂正余亦拉著百里花影走出刑部,門外正是街巷喧鬧,他將藏在袖中的卷宗取出:“拿回去給你們黃鐘大人,他會帶著你把劉衡案件解決。”
“那你呢?”
“我有些事情,今晚便不喝酒了,待我得空過來尋你?!鄙裆岷洼p輕地對她揮手,轉(zhuǎn)身往皇城的方向離去。
百里花影盯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愣了許久,直到那人徹底消失,她才回神。
身旁有馬車行來,她退到一旁,只見刑部內(nèi)暮橫被人攙扶著行出,渾身顫抖如篩,口中還念念喃喃,似是瘋魔一般。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百里花影望著那馬車行去的車輪痕跡,盡數(shù)不解,誰回來了?余亦嗎?
帶著卷宗回到凌月閣,百里花影按照余亦的吩咐將手里的卷宗交到黃鐘手里,黃鐘細看了兩面最后猛地拍下卷宗,顯然盛怒。姑洗從門外經(jīng)過,探頭而入:“什么案件叫咱們黃鐘大人這么大的火氣?”
“你自己看?!秉S鐘將手里的卷宗遞去:“這本卷宗里面二十一個案子,沒有一個案子是有頭有尾證據(jù)確鑿,盡數(shù)都是些抓人遞交的糊涂案子?!彼鉀_沖:“這只是一個卷宗!!三年前的那個盛夏!到底還有多少案子是糊涂交差的?!?p> “圣祖爺一番好意卻成了那些家伙們謀財害命的道路?!惫孟磳⑹种械木碜诤仙希焓峙牧伺狞S鐘的肩頭:“案件竟然被翻出。,便有昭雪的可能,所以……莫要再生氣。”姑洗轉(zhuǎn)頭只看到百里花影兀自望著窗外大片隨風(fēng)翻騰的花枝黯然神傷,姑洗問:“你又在想些什么?”
百里花影不解道:“今日余亦稍稍嚇了那暮橫大人,那暮橫見到他時便不自在,好似很怕他一般,后來被馬車接走時口中也不斷的在說,他回來了,他回來了?”百里花影更是不解迷惑:“我當(dāng)真是不明白了,余亦與這暮橫應(yīng)該沒有見過吧,余亦不過今年年頭才方方回京,上次世人瞧見他還是十年前,按道理來說他們二人應(yīng)該沒有什么瓜葛,我想不明白,為何那位暮大人這般懼怕余亦,甚至從余亦出現(xiàn)開始,他便滿目驚慌?!?p> 聽到此處黃鐘卻笑了:“你年紀還小,沒有見過當(dāng)年的常陽侯也是正常。”
“常陽侯?余亦父親?”
姑洗開口:“小侯爺如今的言行舉止,音容笑貌都與當(dāng)年的常陽侯一模一樣。我第一次見到小侯爺?shù)臅r候,還以為是常陽侯還魂了呢?!?p> “一模一樣?”百里花影蹙眉:“當(dāng)真一模一樣嗎?”
姑洗道:“容貌并不相似,小侯爺?shù)拈L相更似青鸞郡主,只是氣質(zhì)與心性更似常陽侯一些。遠遠看之,確如一人?!?p> 平日里素來不愿多笑的黃鐘都道:“畢竟是父子,這血脈相連終究是一個心性。”
百里花影卻不知為何,心尖泛起層層不安。
當(dāng)真只是血脈相連嗎?
樂正余亦站在清暑殿前,門內(nèi)是正在商議朝前正事的大臣們,夏公公本有意通報,余亦卻伸手攔住。
等了約有一刻,百花深處行來一身穿鳳袍的女子,那女子華貴嫣然,一雙鳳眼透著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余亦遠遠瞧著那女子滿頭金飾,渾身珠光寶氣。她本身并不算健壯,甚至有幾分盈盈扶柳的嬌弱,那偌大的富貴強硬戴在頭上,倒是斂的她原本的嬌俏都黯然起來。
她身后是長龍般的隊伍,丫鬟,太監(jiān),鳳儀架上的鳳紋更是威風(fēng)凜凜,榮華可懼。
宮中的陰盛陽衰,所以比起別處要冷上一些,春日老的也慢一些,御花園中的許多花至今還搖曳生姿,爭艷不下。
他盯著園中來回而過的花奴,最后低下頭冷笑起來,任憑這花奴的手藝再好,該落下的花終究還是留不住。
“許久未見侯爺,這一別似有十年之久吧。”是暮皇后。
余亦只是輕笑并無回話的想法,往后退了兩步。夏公公上前道:“皇后娘娘萬安,陛下正在殿中與幾位大人商議政事,現(xiàn)在不得進去?!?p> “既然侯爺在此等待,那本宮在此稍等也不是難事。不勞煩夏公公?!?p> 夏公公轉(zhuǎn)頭瞧了余亦一眼,小侯爺笑道:“既然皇后娘娘都如此說了,公公便莫要多勸了?!?p> 公公破位憐然的瞧了余亦一眼,隨后悠悠轉(zhuǎn)轉(zhuǎn)的退下,似是皇城之中被困了一世的幽魂。
皇后笑望著身邊紫衣俊美的男子:“你自小便是長陽城中出了名的漂亮,如今長大了更多了幾分男子氣概,多年未見,余亦你也變了模樣?!?p> “皇后娘娘過獎,不過皮相而已?!?p> “就你這皮相不知有多少人愛慕?!彼剖菄@然,暮皇后扶住自己的沉重的發(fā):“聽聞余亦你至今未曾娶親?”
“江湖人血里來風(fēng)里去,怎好意思耽誤人家姑娘?!?p> 似是得了話題那暮皇后急切道:“你可還記得小時候?”
“小時候?”余亦搖頭:“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誰還會記得?”
“本宮就記得?!彼?,眉眼間多的是時光匆匆,歲月無情的蒼涼:“深宮寂寞,能暖人的不過是年少時一起玩鬧的情分罷了?!?p> “春日正好,皇后娘娘多入陽光下,必然暖人。”
“小時候你也這般說?!彼剖前V的盯著面前的男子:“你總說春日正好,應(yīng)是良辰遠郊,踏春捉蝶。而后便領(lǐng)著大伙一起翻墻過園,共看春色?!?p> 樂正余亦不解她眉眼之間的懷念,只是收斂了三分笑意,再往一旁去了一些。
“那時候我與月嬋皆是年幼,旁人總嫌我二人礙手礙腳,唯有你道女子應(yīng)是嬌花需愛護,不可多嫌。月嬋心性頑劣不喜你將她當(dāng)做女子,總與你爭鬧,你雖與她爭辯卻也總是讓著她,那時候……春花都比如今濃艷,本宮當(dāng)時以為這樣的日子能永遠過下去。”她是自言自語:“誰料后來會有那么多的變數(shù)?!?p> 余亦望著她,眉梢眼角之間的哀傷,只是笑道:“娘娘如今母儀天下,不好嗎?”
“余亦你覺得這皇城之中,哪一個人是歡樂的?”她笑道:“我倒是希望如年幼時一般,看盡春花?!?p> “春季已逝,過幾日便要立夏了。夏日會有蓮花,桂花,芙蕖,木槿,紫薇,梔子。四季皆有香花幽幽,皇后娘娘何必眷戀那些已經(jīng)逝去的東西?”
“那……余亦你心中不曾眷戀嗎?”她盯著他,似是無數(shù)祈求暗藏其中。
可他卻不懂,嘴角漠然揚起一抹爽朗明媚若陽光的笑意“誰知道呢?”不過四個字便將一切過往終結(jié),他望著女子的雙眸,無情無怨,唯有嘴角失了魂魄般的笑意:“每日麻煩事那么多,不如喝酒?!?p> 明了了,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個人的夢。
暮皇后面上的繾綣悄然失了兩分,最后掩過滿面悵然:“是啊,你總是最自由的?!彼龔V袖輕拋,對老去頹然的春色道:“看來陛下今日甚為繁忙,本宮乏了。彩月,擺駕回宮?!?p> 他并未開口,只是在她離去那一瞬轉(zhuǎn)身往殿前進了一些。
暮皇后走后,林園深處匆匆跳出一女子,女子一身宮裝清減,身邊毫無侍從,就連云鬢上都無幾只朱釵。
遠遠的,那女子便盯著殿前半靠休息靜然等候的樂正余亦壞笑,月嬋急急沖來,直接推了他的肩頭:“你回京這么久,竟然一面都不見我?!?p> 他轉(zhuǎn)過身,盯著面前矯情又嬌艷的丫頭,滿口無奈道:“找你吵架嗎?”
“我在你眼底是這么不講禮的人嗎?見面就要吵架?”
余亦搖頭:“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君子風(fēng)度,日日都叫你煩心,這樣可對?”
夏侯月嬋語結(jié),望著四面的侍衛(wèi)與公公,收斂了聲音,靠近小侯爺,趴在他耳邊道:“暮瑤方才得知你在此,在宮中打扮了許久才過來,我也是從她那得來了消息才匆匆趕來,不然……我還不知你在此處呢?!?p> 樂正余亦一愣:“你們不知道我回京了嗎?”
“知道啊?!痹聥戎钢迨畹钅硞€方向:“皇兄不讓我見你,你每日都跑的無影無蹤,侯府是那個鬼模樣,就算是出宮也尋不得你人啊?!?p> 提起出宮二字,他到是想起一件事:“我前些時日見羽林營的左少將腰側(cè)有一枚貂蟬拜月的白玉,那玉是不是你的?”
提著少將二字,她面上一紅,羞惱的緊:“你整日在街上亂跑什么啊?!?p> 樂正余亦望著她面上的羞赧,知道自己戳破了女兒家的心事,只連連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該當(dāng)著你的面提這件事?!?p> 說罷,夏侯月嬋便伸手拉著他的前襟,頗為嬌羞的問:“你覺得他如何?”
“左少將?”
“嗯。”
樂正余亦頓了半晌,最后笑道:“很好?!?p> “僅是很好二字?”
小侯爺笑的更為歡騰了:“那你說如何?”
她羞的耳朵都紅了起來,不知所措的用腳輕輕跺地:“我也覺得很好?!?p> 見她如此,余亦有些話,說不出來了,只沉默的淺笑起來。
夏侯月嬋也瞧見了他面上的欲言又止,直言道:“你為何這般表情?”
“沒有,你若是當(dāng)真喜歡他,我便想辦法讓你們二人終成眷屬,只是……”他伸手按住女子的額角,頗為擔(dān)憂的道:“你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