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有點意外:“你是詩人,寫格律詩、詞,還是現(xiàn)代詩?”
韓清貧:“現(xiàn)代詩又什么好寫的,怎能顯示出本人手段,要些就些律詩,所謂戴著鐐銬跳舞。聽說顧兄是學(xué)中文的,想來也是同道中人,正要找你切磋?!闭f罷,就打開電腦,調(diào)出一個文檔,點開了:“還請顧兄指教?!?p> 我接過電腦一看,頓時抽了一口冷氣,失驚:“這是詩……”
“對,這就是詩,這是我在流浪這幾年所寫的,流浪生活的磨礪是我詩歌的源泉,顧兄覺得如何?”
“寫得好?!蔽艺f。
韓清貧大為驚喜:“具體好在什么地方,顧兄展開講講。”
我指著其中一首詩道:“這首寫得尤其不錯,《頌冬至》就是剛寫的吧?”見他點頭,我朗聲念道:
“冬至天很冷,
晚上吃火鍋。
羊羔很可憐,
不吃它白死?!?p> 本省有冬至這天吃牛羊肉的傳統(tǒng),一到這天,忙城都是肉香,中人欲醉。
我越念越激昂,最后道:“這羊羔并不是羊羔,而是指生活中侮辱和損害我們的事物,是苦難。苦難并不能打垮我們,反成為我們進(jìn)步的動力,感謝苦難,感謝生活,這才是真正的來源于生活的現(xiàn)實主義大作,高屋建瓴,震聾發(fā)聵,引人思考?!?p> 韓清貧歡喜得不住搓手:“顧兄謬贊了,拙作還沒有達(dá)到這樣的高度,你是不是覺得這詩句太直白了點?!?p> 你也知道自己的是拙作啊,我心中翻了個白眼。搖頭:“不然,就拿唐朝大詩人白居易來說,他每次寫完詩都會念給隔壁老太太婆聽,如果能夠聽懂,就算過關(guān)。否則,就會一直改,直到改到人能聽懂為止。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直白吧?可人家偏偏成為千古絕唱??梢?,一首詩的好壞語句是否華美并不重要,關(guān)鍵在立意?!?p> 我已經(jīng)看明白了,這姓韓的裝得厲害,就是個大賴子。碰到這種人,你還能怎么樣呢,只能苦中做樂了:“我們現(xiàn)在要弄清楚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看到我一臉的嚴(yán)肅,韓清貧好奇地問。
我回答說:“我們要弄清楚文藝為誰服務(wù)的問題,人民群眾喜歡的我們就得寫。人民群眾喜歡的的你不喜歡,你不贊成,你又算老幾?”
說罷,我即興和詩一首:
“國慶好天氣,
人們心歡喜。
團(tuán)圓家家樂,
共鑄中國夢。
今日又歡慶,
詠我老干體?!?p> 這下韓清貧聽出我話中諷刺意味,頓時變了臉:“有辱斯文,顧闖,你這是在埋汰我嗎?實話告訴你,不給錢我是不會走的。”
“我也實話告訴你,錢是不會給你的,國家的錢屬于全體納稅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p> “我不是人民?”
“不好意思,你不是。要住在救助站隨便你,住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我要提醒你,不要影響我院秩序,否則按照規(guī)定我會采取措施?!?p> “好說,大家都是讀書人,心照?!?p> 我和韓清貧徹底翻臉。
接下來幾天,韓清貧倒是老實,整天呆在屋里上網(wǎng)、游戲、創(chuàng)作,呆累了,就跑到操場上的單杠上玩大風(fēng)車。
很快,整個養(yǎng)老院的人都知道救助站收容了一個叫韓清貧的奇人。
一隊老頭老太太都在遠(yuǎn)遠(yuǎn)觀摩這個運動場上的健將。
“小韓好大力氣,看看人家這身體柔韌度,嘖嘖。有一句話是怎么說來著?筋長一寸,壽增十年。”
“韓眼鏡的肌肉不錯啊,跟生瓜蛋子似的。”
“對頭,對頭,這如果是在七八十年代,那可是生產(chǎn)隊一等一的勞動力,有的是姑娘搶著嫁過去?!?p> ……
一到飯點,韓清貧都會拿了飯盒如風(fēng)般沖進(jìn)食堂,老頭老太太們自然是搶他不過。
但是,大家卻不生氣。韓眼鏡兒能說會道,一口一個《周易》八卦,沒事就免費給五保戶看手相算命,頗受歡迎。
就連外面的鎮(zhèn)上的居民也知道福利院來了個韓半仙兒,還免費給人算卦,竟求上門來。
韓仙子碰到漂亮姑娘的時候甚至提出過要給人摸骨,嚇得我連聲制止,讓門衛(wèi)關(guān)上大門,不許無關(guān)人士出入。
我和老馬哥同時站在樓上憂傷地看著下面熱鬧的情形,我們都知道,這顆牛皮糖怕是甩不脫了。
“算命,算命,都七八十歲的老人,還有什么可算的?”
“馬哥,也不能這么說,韓清貧給人算命的時候盡挑好話說,就當(dāng)成一種心理安慰和娛樂活動吧?”
老馬:“這韓清貧倒是本事,他為什么不去街上擺攤,怎么也能賺些路費,非得賴上咱們?”
我說:“封建迷信要不得,亂擺攤是非法的。子不語怪力亂神,馬公慎言。”
“你少學(xué)姓韓的說些神神叨叨的話,怎么,被傳染了?”馬院長摸了摸發(fā)熱的額頭:“算了,韓清貧的事情且這樣,拖一天是一天。等到日子長了,他見沒有油水,自然會走,這事由我來對付。倒是城南村的拆遷的事兒你得抓緊了,不是給辛?xí)浟⑾萝娏顮钜瞿阄磥砝险扇岁惲Φ乃枷牍ぷ?,怎么,不順利??p> “他才不是我老丈人,我冤枉得很?!?p> “你小子,聽說陳家的閨女是個小美人,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幾天院里的事就別管了,全力以赴解決城南村的事情。”
韓清貧我搞不定,陳力那邊年前完成拆遷的任務(wù)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真是諸事不利。弄得我都想請教韓眼鏡兒本人是不是命犯太歲,要怎么才能轉(zhuǎn)運?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一邊騎車回家一邊琢磨這接下來該怎么辦。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主意,反弄得精神恍惚,險些被一條橫穿馬路的秋田犬碰了瓷。
等回到家,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地上扔滿了塘紙,正是我前幾日買回來的巧克力。
頓時驚得肝兒一顫,喊:“蕭蕭,亂扔什么垃圾,你姑媽馬上就要回家了,快收拾,不想過好日子了?”
正在這個時候,西屋的門開了,一個大約六十歲的胖大老太婆叼著一支香煙走出來,問:“你就是顧闖?”
“對,我是顧闖,你是……”我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新來的房客吧,剛搬進(jìn)來,怎么沒聽劉姐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