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擺了擺手:“大公子不用擔心,紅綃如今人就在府中,不再出門。衣食無憂,像少奶奶一樣好吃好喝的供著,只是少了名份而已?,F(xiàn)在年紀尚小,未曾及笄,不然直接收了房,整日待在府里,就再無顧慮。像上次一樣,雖是被張三他們傷到了,后來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結(jié)果公子以大事為重,放過了張三和王掌柜。
如此一來不如她意,居然堵氣搬到莊子上去。若不是看她確實身上有傷,城里又要忙著接下張氏茶莊和一盤營生,才不會由了她胡來。說來也是公子太慣著她,女人而已,還是要隨時磨磨她的性子,以后才能聽話懂事,知道怎樣伺候好自己男人?!?p> 張啟棟輕撫手上書冊,由著福伯說著紅綃賭氣一事,也不辯解。只是說到:“聽今日紅綃的意思,只怕以后還要經(jīng)常出府去?!?p> 福伯一聽,老臉頓時皺成了一個干癟的核桃:“以前是為了抹茶銷路,才放任她跟小門小戶的女人一般在外行走,那也是為了生計,實是無奈之舉。如今已是張府大宅門內(nèi)名義上的表姑娘,身份不同了,若還是隨便上街閑逛,實在惹人家笑話。這可比不得趕走幾個丫頭,會被人評說大公子門風不緊,以后娶妻就有了麻煩。唉!真是小戶人家出來的,還得好好教導才是?!?p> “福伯,你忘了?以前你還夸了紅綃言談舉止,有度大方?!睆垎濍y得的輕松開起這個忠仆的玩笑。
福伯卻一臉的認真:“那時候挑她做一個丫頭,看她人穩(wěn)重也聰明,調(diào)教調(diào)教,的確不錯。如今是要留做姨娘的,只有那點聰明就不行了!以后就要把做茶的手藝教給下人,讓下人去做,自己就該學一點做主子的樣子,免得遇上事情在下人面前失了分寸,丟了公子的臉面。閑暇時,學學琴棋書畫,灶上廚下,調(diào)做羹湯,如何取悅老爺,如何伺候主母,這才是為妾的本份?!?p> 福伯所言,的確是這個時代做妾的女子該有的行為規(guī)則,若不是因為紅綃知道抹茶的秘密,他還想不到讓大公子把紅綃納為妾,畢竟紅綃無父無母,連一點家世背景都沒有,納了做妾,都是抬舉了她。
他們這邊自顧著算計著得失,兩人好像都忘了該問問紅綃的意思。在這里,紅綃除了他們,也無處立足,這樣的安排,在福伯的心里,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張啟棟輕咳了一聲,打斷福伯的話:“紅綃說,經(jīng)常出去走走,可能還會想出制作新品的方法來?!?p> 福伯聲音一滯:“真的還能做出新品來?”
“她是這樣說的,我已應允了!不過以后出門都會有人跟著。”
福伯“?!钡恼玖似饋?,帶得茶碗茶碟撞得叮當作響,潑灑了一桌面的茶末也不知曉,激動得在屋里轉(zhuǎn)起圈來:“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當初在墨城,就是拼著挨公子你的責罰,老奴也要想辦法弄下那丫頭的賣身契,如今是輕不得,重不得,如何拿捏才能讓她乖乖聽話?”
轉(zhuǎn)悠了幾圈,也不得頭緒,見張啟棟正氣定神閑的自顧自飲茶,福伯才恍然大悟:“公子想必已經(jīng)有好的方法,快快說給老奴聽,老奴都要急死了!”
張啟棟見福伯真的著急起來,也不再逗弄這個一心為著自己的忠仆,放下手上的茶盞道:“福伯,正如你所說,紅綃以前雖是婢女,卻沒有賣身為奴?,F(xiàn)如今更是張府里的表姑娘,只要你管好下人們,別讓人拿了以前的事說嘴,府里無人與她為難,紅綃自不會放棄舒適的生活,非要跑去過苦日子。她想出府也只是不喜歡被人拘得太緊,年紀小,以前也不曾在深宅大院里待過,以后習慣了就好。還有,什么作姨娘當小妾的話,現(xiàn)在說起為時尚早,反而引得她惱怒。在她及笄之前,還是不要再說了?!?p> 想起放在匣子里的那封信,張啟棟眼眉舒展,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暗想:“真是一個靈性的姑娘,懂棋聰慧,不失一朵解語花。那丫頭還有兩年才及笄,我現(xiàn)在是表兄,朝夕相處,用心待她,總能給這頭有脾氣的倔驢套上籠頭,只是要先壓住福伯,別招惱了她?!?p> 福伯也是無法,只能依了張啟棟,在他看來,就是大公子在墨城縣時的心軟,才惹下這些不必要的麻煩,若有一張賣身契在手,作為一個奴婢,紅綃所知道的一切,就都是主家的,一頓責罰下來,還不就乖乖聽話,讓做茶就得做茶。
就是現(xiàn)在接回府中,也有辦法,只要妾室的名份一定,做為一個女人,以后張啟棟就是維一的依靠,為了夫家興盛,也得乖乖交出做茶的方子,何需如此哄著供著。
張啟棟雖是允了紅綃可以出府去,不過,她身邊還是要暗中派人看著,不能放了人去隨便接近。這個丫頭脾氣倔,若就這樣做了茶再無特別還好辦,只需想養(yǎng)在深宅之中便可。
可她時不時又會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張啟棟現(xiàn)在需要這樣的點子,不得以只能哄著,待以后再說。
夜已深,臥房的矮機上,一張邊角已有些折痕的信紙靜靜的躺在上面。窗戶都是開著的,室內(nèi)還是有些悶熱,張啟棟松散了衣襟,挽了衣袖,盤腿坐在機前,還有些濕漉的頭發(fā)披散在身后。小童張果望了一眼已經(jīng)鋪好的床榻,掩住口悄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大公子已經(jīng)望著那信紙好一陣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臉色變換晦暗不明
信紙上是一首小詩,字跡笨拙,一筆一劃宛如三歲稚童所寫:?????????
????苔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亦學牡丹開。
這是紅綃賭氣到莊子上后由沈?qū)毶訋Ыo自己的唯一一封書信,沒有請求原諒的話語,也沒有怨天尤人的斥責,只有這一首小詩。張啟棟被關在本家時,日日與書為伴,耳濡目染,自是看得明白這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