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得在場的人都如同六月里耳邊聽得一聲炸雷,一些原本站在張金稱一邊的人聽得孫碩說是張金稱用食殺殺掉的孫安祖,當(dāng)下也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做。
張金稱見孫碩張口直接說自己殺了孫安祖,哪里敢承認(rèn)啊,一旦事情敗露肯定會被孫安祖的心腹們活活撕成碎片。當(dāng)下反駁道:“爾等休得胡言!你張口我殺了孫大哥,閉口我殺了孫大哥,分明就是為了擾亂軍心好渾水摸魚!你可有證據(jù)?”
“證據(jù)?證據(jù)不是被你自己山人滅口后,放火燒了么?”竇建德冷笑道。
“哈哈哈?!睆埥鸱Q聽出了竇建德他們的調(diào)查并沒有找出決定性證據(jù),倘若有在此生死存亡時刻怎么會不拿出來,當(dāng)下也是微微安心,繼而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沒有證據(jù)自是可以信口開河,毀去我在寨中的清名!”
“多說無益,姓張的,還我大哥命來。”孫碩沉不住氣,提刀要沖向張金稱,被竇建德拉住了:“你不要去,他身手不錯,我來。”隨后又轉(zhuǎn)頭對李文淵說:“張金稱為人心狠手辣,若是落得下風(fēng)免不得要耍弄些小人手段,還得兄弟幫我看著點。”
“大哥放心,此番若是有人想放冷箭,我便給他開個窟窿透透氣罷了?!崩钗臏Y笑著說。
竇建德點了點頭,提著刀上前兩步說道:“姓張的,蒼天有眼你自己做的事早晚都會暴露,拋開別的不談,咱們按照山寨的規(guī)矩來,勝者為王?!闭f罷橫刀站立。
高雞泊有個規(guī)矩,若是下屬對大當(dāng)家對一些事情的處理不滿意,可以向大當(dāng)家挑戰(zhàn),若是大當(dāng)家贏了則斬了下屬的頭,視為犯上之罪;但若是大當(dāng)家輸了,則要下臺,下屬接任大當(dāng)家。雖然當(dāng)時出現(xiàn)這種規(guī)矩基本沒人用,但是這條規(guī)矩卻著實吸引來無數(shù)豪強。
張金稱也沒想到竇建德會用這個規(guī)矩,楞了一下,他知道竇建德武藝不群,但是未曾見過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打得過他,但是事已至此哪里還有得退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但是所謂輸人不輸陣,嘴上還是不能露出怯意。
“好,你要尋死,我就答應(yīng)你?!睆埥鸱Q說著,自己也要出列,這個時候身旁一個心腹說道:“大哥,對付此子何須您親自出手,我來替大哥宰了這廝便是了。”
對于有人要先去試試水,張金稱求之不得,當(dāng)下便是點頭同意,還假惺惺的說:“都是自家兄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下殺手?!鞭D(zhuǎn)而對竇建德說:“建德兄弟,我手下這廝想要替我出戰(zhàn),不知你接不接受???”
張金稱想借機壓一壓竇建德的風(fēng)頭,畢竟他站出來提出要按規(guī)矩辦事,不惜一死也要為孫安祖報仇,已經(jīng)弄的很多人心里暗自相信了幾分,若是不壓制一番就算是自己勝了也要再花上許久才能再一次重新樹立在山寨中的威望了。張金稱本意是要壓一壓竇建德的威風(fēng),面帶微笑的說出了剛才的話,然而竇建德一句話卻說得張金稱笑容逐漸消失:
“一并來赴死便是?!?p> 那人得到了張金稱的允許,站出來拉開架勢與竇建德對面而立,對峙了一會,突然發(fā)難,揮刀砍向竇建德。竇建德也是不慌,舉刀相迎。雙方一轉(zhuǎn)眼就互相交手了十幾個回合,那人屬實是實力不濟,竇建德也有心隱瞞自己的武藝而未發(fā)全力。
隨后竇建德找了個機會,將手中的刀送進了那人的腹中。那人吃痛下松手丟開了手中的刀,用手按著汩汩流出鮮血的傷口,躺在地上不斷的抽搐著??茨侨说淖焖坪跏窍胝f些什么,但是口中不斷溢出的血沫卻讓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逐漸的進氣少,出氣多,儼然是活不成了。
張金稱見那人死了,卻再看竇建德氣不長出面不改色,也知道了他并未出全力,當(dāng)下便弱了幾分戰(zhàn)意,對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便也提刀入場。這一切自然也是落在了李文淵的眼中,心下暗笑這個時候的人還是有些天真的,這么明顯的套路放在后世連黃口小兒都能張口即來,心中覺得好笑但是手中卻拿起了弓。
張金稱換成了戰(zhàn)袍,從手下手中接過了一柄寬刃厚背的刀,隨手晃了一晃便隨意的站在圈內(nèi),等著下人抬走那具尸體。期間李文淵在后面輕咳了一聲,這個是竇建德他們的暗號,倘若李文淵輕咳,就代表著有人要放暗箭傷人。聽得一聲輕咳,竇建德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卻本能的就地一滾,剛才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聲慘叫,肩頭中箭翻倒在地。
竇建德怒道:“張金稱你竟然耍這些小人手段!”
但是還沒等竇建德說完,身后也有破空之聲傳來,隨后一道寒光閃過,張金稱那邊剛才射箭的人被一支鐵箭正中額頭,貫穿入腦當(dāng)下就氣絕身亡了。眾人朝著發(fā)箭方向看,卻看到李文淵正拿著弓虛瞄著張金稱。
張金稱心中大駭,倒退了兩步,口中卻不肯失了面子,于是對竇建德說道:“手下不懂事的小兒壞我名聲,竟擅自發(fā)箭妄圖射傷將軍。雖說心有不甘,但是既然已經(jīng)如此了,這場比試就算你贏了?!?p> 竇建德瞇了瞇眼睛,心中暗道好一手以退為進,不僅能保著自己的名聲不失,更是主動為手下做的事承擔(dān)后果,落了個寬仁的名號,反觀自己若是下了殺手,豈不是要落得一個心胸狹窄的名號?以后如何再有人肯依附自己呢?
“張金稱,既然你已經(jīng)認(rèn)輸,我便也不準(zhǔn)備斬盡殺絕,只有一事你要好生的記著,蒼天有眼?!备]建德收刀歸鞘,回歸本隊。
張金稱撿了條命,帶著自己本部心腹一千余人連夜逃離了高雞泊。竇建德則是在孫碩等人的推舉下坐上了大當(dāng)家的位置,李文淵則是婉拒了竇建德挽留,他的假期快到了,還要回到薛舉那邊復(fù)命,更何況還有秋娘在家等著自己。
坐在馬上一邊任由馬匹跟著大部隊向前行進著,一邊回憶著與竇建德結(jié)識奇遇的的李文淵思緒隨著一聲馬嘶回到了大業(yè)九年。薛舉和李文淵率著五千余人剛剛離開了雕陰郡,準(zhǔn)備繼續(xù)東行渡過黃河。
李文淵與薛舉并排坐在馬上看著黃河不遠(yuǎn)處的一處荒廢村落,薛舉不由得感嘆:“開皇十七年時,我曾在這里渡過黃河去上谷郡拜訪舊友。那時這里舟船來往不絕,兩岸田畝何其廣也,再看現(xiàn)在這殘磚破瓦,荒無人煙,真的是好生的叫人唏噓不已?!?p> 李文淵也是知道這段歷史,不過比起來餓殍遍野,破屋荒墳,更有甚者路邊隨處可見的枯骨,才能知道青史中所述是多的么的蒼白無力。
薛舉一邊指揮著手下的兵士們收拾村落廢墟用以今夜的駐扎,一邊對李文淵說:“民生荒蕪,空有大片荒地卻無人耕種,大批的農(nóng)民被征為民夫,驍果,陛下窮兵黷武,好大喜功,這大隋還能在風(fēng)雨中飄搖幾年?大隋一倒,我們還能何去何從?”
李文淵低頭摸著自己這匹山丹馬的鬃毛,低聲說道:“不論哪個朝代,中華還是中華,守住一些底線就好?!?p> 薛舉渾身一震,李文淵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里。他確實有引胡兵進隴西的打算,用以爭奪天下。但是縱觀前朝,引胡兵進中原鮮有成功者,反之留了那千古罵名遭人唾棄的居多,薛舉也不得不再三思慮,不曾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想法,此刻被李文淵一語中的,也是不再多說。
李文淵自知失言,自己作為穿越者,有上帝視角才能做到后觀五百年,但是作為當(dāng)前時代的一方梟雄,如何跳的出時代的局限性呢?科學(xué)發(fā)達(dá)如后世不是依然還在把星際旅行當(dāng)做科幻來看么?
李文淵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大哥不必失落,我們隴西子弟向來好戰(zhàn),河西素來為官軍養(yǎng)馬之地,若是加以訓(xùn)練未必會比胡人的騎兵差。更何況比起胡人的蠻勇,利刃厚甲才是我們的長處,何必要放棄自家的優(yōu)勢去以己之短,擊敵之長呢?”
見到薛舉眼中的頹喪之意少了些,便繼續(xù)說:“更何況步兵以陣列兵器屠殺騎兵的事情古來也并非沒有,將軍不必?fù)?dān)心,該有的總歸是會有的?!?p> 薛舉聽得李文淵說步兵屠殺騎兵,心中大駭:“怎么可能?”
李文淵見薛舉并不知情,便說道:“薛大哥有所不知,前朝歷史有記載,皇家的禁軍中有一隊百余人的陌刀軍,由皆是由力士組成,整刀重一十五斤,也可喚作砍刀,刀長七尺,刃三尺,柄長四尺,尾綴鐵鉆。按此記載此刀水路馬步皆可使用,若為步兵所用,便是列陣以鐵鉆抵地,刃尖斜前指,轉(zhuǎn)破馬腹馬蹄和騎手下盤,極為犀利?!?p> 薛舉聽得呆了,癡癡道:“若是如此,那些個胡人還何懼之有,若有此師萬余,破了牙帳也是指日可待啊?!?p> 李文淵搖了搖頭說道:“大哥多慮了,陌刀需要百鍛精鋼方可做,尋常的鐵器根本頂不住騎兵的沖擊之力。材料的特殊使得陌刀軍一直不會有太多的數(shù)量,僅僅能做皇家禁軍同儀仗使用?!?p> 薛舉不解道:“那既然若此,賢弟說這些是用以何為呢?”
李文淵趕馬上前,和薛舉并馬前行,低聲說道:“我知道大哥素有據(jù)隴西而立的想法,特帶來了陌刀的制作工藝,也為大哥帶來了陌刀軍的訓(xùn)練方法,但是唯獨缺的就是大量的打鐵匠人和時間,陌刀軍不同于別的軍隊,單人陌刀軍不足為慮,但若是陣法得當(dāng),無不可以一當(dāng)十?!?p> 薛舉知道自己這個賢弟雖說有時候不修邊幅,對人情世故有些不懂,但是目光看的極遠(yuǎn),頗有些諸葛之智,便問李文淵:“賢弟所說的時間是要多久呢?”
李文淵說道:“待得皇帝三征高句麗令下,陌刀軍成?!边@是拖延之計,若是真如同歷史事件薛舉起事,怕不是還要落得敗亡與李唐的結(jié)果,畢竟起事過早民心還向隋,不得民心之下一支地方軍閥能堅持多久?
薛舉大驚:“皇帝還會三征高句麗?”
李文淵為了能讓薛舉在隴西割據(jù)的足夠久,以拖到李唐改變政策東進,不由得再一次站出來擔(dān)任神棍說道:“是得大哥,我出征前曾推演卦數(shù),皇帝生平有三次東行之?dāng)?shù),第三次則是轉(zhuǎn)北向南之?dāng)?shù),隨后便是無卦可推?!?p> “無卦可推,難道說?”薛舉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連忙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無人注意,便低聲說。
“是的,若是不出意外,皇帝三征后不就即壽終?!崩钗臏Y學(xué)著薛舉也四下看了看,低聲說道:“那時才是薛大哥的起兵之時,之前必然會冒出無數(shù)的義軍亂匪劫掠地方,大哥可以上表朝廷,組建驍果軍剿滅亂匪,一來可以借剿匪之名收攏義軍為己所用,二來可以掩蓋陌刀軍的訓(xùn)練。如此厚積而待到皇帝駕崩薄發(fā)而出,則可逐鹿天下?!?p> 薛舉一拉韁繩帶住了馬匹,用手按著李文淵的肩膀說道:“賢弟,你放心,你如此坦誠傾力助我,倘若我當(dāng)真有皇帝坐一坐,你必為異姓王!”
李文淵連忙拱手稱謝,說了些場面話就應(yīng)對了過去,心中好笑這個時代的人當(dāng)真都是喜好用這種方式拉攏手下啊。
一夜無話,第二天剛蒙蒙亮,隊伍就起身行軍,趁著夜寒黃河冰厚直接在冰上走著過黃河,終于是在太陽升到正午前全部過了河,李文淵看著河中冰面上無數(shù)的裂縫心中感嘆,以前人當(dāng)兵還真的不只是在戰(zhàn)場上玩命啊,在行軍途中為了趕在圣旨規(guī)定的日期到達(dá)指定位置經(jīng)常要兵行險地。
過了黃河一路再無天險,終于趕在四月之前達(dá)到了遼東,離的老遠(yuǎn)就看到一座城,看城磚才剛剛修筑不久的樣子,薛舉用手拿著馬鞭遙遙一指,對李文淵說:“賢弟,那個便是去年冬開始重新修筑起的遼東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