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年末最后一次上朝,竟然是爭論要不要恢復(fù)云家對驍騎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
云舒“傷重”沒有上朝,眾臣更加肆無忌憚,對驍騎衛(wèi)還存有幻想的世家自然是極力阻止,如今盛世太平,不能起用驍騎衛(wèi),況且云家己無人參軍,如何能統(tǒng)領(lǐng)將士們。
許多低階官員一改以前的沉默,力挺云王統(tǒng)領(lǐng)驍騎衛(wèi),驍騎衛(wèi)以前不過是云家府兵,在兩任王爺嘔心瀝血下,成為大靖的精銳,如果只在內(nèi)憂外患時讓云王出生入死,不用人時卻讓云舒履次陷于險境,著實讓人令人寒心吶。
皇帝焦灼的盯著楮銘,卻見他始終一言不發(fā),垂手肅立,便將此事壓后再議。
回到內(nèi)宮,小皇帝不滿的對楮銘說:“舅舅,真的要把驍騎衛(wèi)給云舒嗎?”
“陛下,我們拉攏驍騎衛(wèi)多少年了?”
楮銘也沒直接回答皇帝,而是嘆了口氣:“不是我們說不給就能不給的,自先帝起,不管是打壓貶謫,還是安插人手,甚至是將云家軍改編成了驍騎衛(wèi),都沒有讓這支人馬變成皇家的,只要云王一聲號令,將士莫有不從,云王劍指處,就是驍騎衛(wèi)劍指處。”
“莫非他們忘了,吃的是誰的俸祿,誰是這天下的主人嗎?”皇帝怒了,哪個天子能允許自己的臣子擁有這樣一支唯命是從的軍隊,更何況還是五軍之一的驍騎衛(wèi),大靖數(shù)一數(shù)二的鐵血之師!
司馬家?guī)孜换实鄣呐?,終于壓制了一點自開國以來的門閥割據(jù),權(quán)臣當?shù)溃撌帐暗亩际帐傲?,可到了云家這兒,還是深深的無力。
真可謂流水的權(quán)臣,鐵打的賴皮,說的就是云家。
“先帝也對云家軍做過懷柔政策,可是,當年老王爺云翦自創(chuàng)立云家軍,吃住同在,每次立功的封賞皆與將士瓜分。
后來云蔚也是七歲入軍,和普通將士無異,當年他率軍出征,王府傾盡財力安頓將士家屬,哪怕后來的云舒,也是七歲入軍,而他入仕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自愿將王府供奉和食邑補貼驍騎衛(wèi),云家為驍騎衛(wèi)做過的種種,不會被輕易抹殺的。”
這些事別人做來,樁樁件件都是謀逆大罪,可是云家就不同,從云家府兵到驍騎衛(wèi),都與云家有斬不斷的聯(lián)系。
似乎已經(jīng)成為共識,無論朝堂如何變幻,權(quán)利如何更迭,驍騎衛(wèi),就是屬于云家的,誰也無法讓它真正易主。
這匹野馬,只有云家才能馴服,而皇室,只有善待歷任云王,才能握緊這條韁繩。
云家才是真的聰明,當年和先祖踏馬山河,一手締造這大靖,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功成身退才是最難做到的,皇帝猜忌之心與日俱增,所以,保命的籌碼從一開始就緊緊握在手中。
司馬凌無力的跌坐在龍椅上,他這個大靖的天子,朝政上寸步難行,隨便什么人都能給他甩臉色,軍政上毫無話語權(quán),指揮不了一兵一卒,這皇權(quán),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平都落下年前的最后一場雪,天地間純粹潔白,所有嬗動,都掩蓋在了這厚重的寒冷中,等待勃發(fā)。
御臺下達皇帝旨意,加封云王云舒為輔國將軍,賜近軍驍騎衛(wèi)統(tǒng)領(lǐng)權(quán)。
自此,云家時隔快十年再次成為京中的焦點,郡王食邑,權(quán)臣重兵,她都收入囊中了,蟄伏多年,終于又重新成為炙手可熱的煊赫門閥。
云舒進宮謝恩,接受皇帝親賜的印綬,楮銘盯著緩緩走來的云舒,他一身莊重的紺青禮服,腰纏白玉帶,著厚底靴,只佩帶那枚古篆云王的羊脂玉,輕紗進賢冠下是如玉的容顏,沒有一絲表情,冷淡疏離,一舉一動間貴氣天成。
忽然記起半年前他們在瓦官寺的再見,云舒還是被貶他鄉(xiāng)的小世子,前途渺茫,任他拿捏。
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他就順利承襲了云王爵位,現(xiàn)在,還是手握重兵的輔國將軍,成為能攪動大靖朝政的重臣!
他覺得,當年云舒所謂的被迫離京,不過是他韜光養(yǎng)晦的借口,只要他不想,別人如何能勉強。
云舒入夜才回到王府,一進門,院子里便是呼啦啦一陣行禮聲,眾人齊呼:“末將參見郡王!”
是驍騎衛(wèi)的各府將,云舒緩步走過他們,這樣的場景,十七年前有過,王府縞素,眾人肅立,落雪飄飄,天地同悲。
眾將皆綰黑紗,送別和他們出生入死的云蔚,云家的頂梁柱塌了,云翦牽著三歲的云舒走在靈杦前面,云舒當然不記得他們的神情,可是也體會到了危如累卵的恐懼。
而七年前,云舒卻記得清清楚楚,沒有人再牽著她了,因為那個人躺在了楠木棺材里,眾人漠然無言,注視著她,瘦弱的云舒一身雪白孝衣,越過眾將士。
這道高墻外,皇家視云氏一族為眼中釘,世家時刻想著取而代之,就連云家人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世子,也猜疑叢生,那個顯赫大靖的云王府,還有嗎?
云舒只說了一句話:“從今往后,我云舒在,王府就在!”
她隱入御學(xué),對皇帝給云家軍安插人馬袖手旁觀,對楮氏崛起毫不關(guān)心,云家軍變成了驍騎衛(wèi),追隨云家的將領(lǐng)被各個擊破,云家的勢力被分而食之。
而她呢,斗雞走馬,流連風(fēng)月,笙歌燕舞才是云府世子的常態(tài),云家的神話,似乎終結(jié)在了她的手里。
胸中有溝壑,只不過不得不對時局妥協(xié)。
她在等一個時機,好在,沒多久就讓她等到了,三年前,先帝駕崩,蟄伏多年,是收網(wǎng)的時候了。
琿王亂沖擊朝政,世家忙于和楮氏奪權(quán),沒人注意到她,云家軍散落到各處的將領(lǐng),被她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形成滴水不漏的鐵桶,為免猜疑,她離開了平都,卻依舊掌握著朝局的動態(tài)和云家軍的重建,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勢不可擋。
厚積才能薄發(fā),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程琮老淚縱橫,老王爺,先王,云家憋屈了二十幾年,茍延殘喘,終于等到世子掌權(quán)的這一天了。
“侯爺,云王的身世并無不妥,當年云家對王妃和世子的一切都保護得很好,我們查不到什么?!?p> 楮銘立在窗前,看園子里枯萎的芭蕉葉上漸漸落滿雪花,從輕盈到湮滅,不過一瞬,沒有理會背后半跪的探子。
少傾才傳來冷淡的聲音:“那就繼續(xù)查?!?p> 沒有人能做得天衣無縫,他越是表現(xiàn)得這么完美,就越是在掩蓋什么。
云舒,他身上太多謎題,每當想放過他的時候,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只是云家的頂梁柱,也不該只是這樣一個人,總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人刻意的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