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夫子車輿徑直出了城門,往北而去。
車輿上,易夫子冷冷喚道:“靈空。”
立于易夫子右側(cè)的一位白面書生立即側(cè)身俯首應道:“弟子在?!?p> 易夫子問道:“仙蹤堂弟子還未有回音嗎?”
靈空子小心答道:“派七人攜獵犬而去,至今尚未有訊息?!?p> 易夫子把著車輿,陰沉著臉,道:“料是這女娃娃還帶著幫手,當日禾水邊查探匯報的詳情如何?你再細細敘述一遍?!?p> 靈空子答道:“是。那丫頭落水后,武懷義遣人搜尋,打撈上岸后,便送回了侯府,隨后繼續(xù)率隊前往城外大營。武懷義養(yǎng)子因此事與武青城發(fā)生口角,獨自離隊而去。”
易夫子手指敲了敲車輿,道:“獨自離隊而去?看來此子頗有嫌疑。”
靈空子道:“師尊所言極是,此子離去后,至今亦音訊全無?!?p> 易夫子又問道:“靈虛那邊可有消息?”
靈空子答道:“自從仙門一別,便失了師兄音訊?!?p> 易夫子點點頭,道:“吩咐下去,仙蹤堂再遣人手,玄武境內(nèi)所有弟子皆動起來。靈虛那邊,暫不用去管他?!?p> 靈空子應道:“是?!?p> 玄武侯府,書房。
玄武侯對一身材魁梧的男子道:“蒼雷,你速遣人告知大將軍,易夫子已調(diào)動仙音山弟子追查此事,隨后去白木林查探一趟,切勿露了行蹤?!?p> 蒼雷應道:“屬下遵命?!?p> 白木林往北二百里,玄武山脈南麓。
溪流自山林間蜿蜒流過,一位少年坐在溪畔,袒著上身微向前傾著,衣裳垂落在腰間,背上赫然兩道斜長的傷疤。一位少女蹲在他身后,正細心地在溪水中浣洗著布帛,擰干后再為他輕輕擦拭背上的傷口。
“有勞了。”少年有些靦腆地說道,正是凌風。
“有勞有勞,你每日都須說上數(shù)遍,不覺累么?我聽得雙耳都快要起繭了。”青鸞不耐煩地說道,擦完后,又仔細瞧了瞧道:“你揮幾下手我看看?!?p> 凌風把手抬起又放下。
青鸞看著他背部肌肉牽動著傷口動了幾下,似是沒有撕裂的跡象,滿意道:“嗯,看來我的方法還是有效的,這才七天,便結痂愈合了。你穿上衣裳吧,天涼了,莫冷著?!?p> 凌風慌忙穿上衣裳,對青鸞道:“多謝精心救治。這幾日走走停停,腳程慢了些,我傷既愈,接下來便加快些吧。”
青鸞得意道:“其實也算你命大,我這法子,尚是初次試用,再加上這幾日休息得還算足夠,這才能愈合如此順利。不過嘛,現(xiàn)在傷口初愈,還是謹慎些好?!?p> 凌風擔憂道:“我擔心仙音門那邊,這幾日足以讓他們趕上,總感覺時刻都會遭遇?!?p> 青鸞慢條斯理道:“既慢之,則安之。這幾日為躲避獵犬,我們一路避開道路,踏溪而行,想必他們應已追至我們前方去了,既如此,何不繼續(xù)慢行?沿途賞賞風景也是極好?!?p> 凌風搖搖頭道:“你雖言之在理,只是馴養(yǎng)獵犬甚是不易,料其未必再有,若真又有,只怕我們踏溪而行也未必能躲過,總之還是盡早趕路為好?!?p> 青鸞低頭想了想,道:“也罷,你說得也對。那我們繼續(xù)走吧?!?p> 兩人收拾停當,繼續(xù)沿溪流前行,漸漸沒入山林中去。
既沒了對凌風傷勢的擔憂,青鸞的心情也逐漸變得輕松起來,只覺得一路都充滿著前世從未感受過的純天然山野氣息。秋日的陽光慵懶地透過半黃半紅的枝葉,投下斑斑點點,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野花在石間競相怒放,和煦的秋風裹挾著花香沁人心脾。抬頭遠望,一座座山巒此起彼伏,白云宛若玉帶纏繞期間,云霧時而濃濃將山峰遮擋,時而淡淡似薄紗纏繞住山腰,頓覺心曠神怡,恍若夢中。
“愿做謫仙人,登高望遠去,長留此山中,云深不知處。”陶醉于此間的青鸞不知不覺便將前世古人的詩詞篡改了一遍,脫口吟道。
“?。磕銊偛耪f些什么?”凌風一時未能聽清,停下腳步問道。
青鸞亦停下來稍作休息,答道:“沒什么,覺得此處甚美,便隨口吟了幾句詩詞?!彼蛩闹芡ィ瑔柕溃骸斑@是哪里?”
凌風答道:“此乃玄武山脈南麓,位于玄武城北面二百里,左側(cè)那座最高的山峰便是玄武峰,據(jù)說是上古時期神獸玄武下凡鎮(zhèn)守北域變幻而成,玄武峰西面三十里是石原城,乃玄武城北面的唯一一座大城,是北方大軍輜重所在,策應雁嶺、三合、巨石三座邊關。過石原再往北一百里,便是雁嶺關?!?p> 青鸞點了點頭,問道:“玄武峰可有道路可攀登?”
凌風想了想道:“應是人跡罕至,但據(jù)說二十年前義父大敗胡人,擒單于而歸,先侯曾率文武登玄武峰頂,祭拜天地?!?p> 青鸞道:“那便是有路了,不如我們上去看看吧?”
凌風為難道:“即便有路,也甚是難行,此一去一返,或要耽誤一日行程。”
青鸞央求道:“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如此美景,現(xiàn)一路逃亡,也不知何日便做了那仙音門劍下亡魂,既如此,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便陪我上去一回吧?”
凌風聽罷,默然片刻,嘴里喃喃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罷了,去便去吧?!?p> 青鸞歡呼道:“就知道你定會依著我!”
凌風臉一紅,道:“你費盡心思與我療傷,甚至不懼禮防,我自當感恩圖報?!?p> 青鸞不以為意道:“什么禮防不禮防的,我立得直,行得正,問心無愧,你就莫再糾結這個了。我們走吧。”
凌風點頭應是,二人便折道尋路往玄武峰而去。
山路羊腸,蜿蜒而上,山勢越來越陡峭,走著走著便幾乎認不出路來。凌風在前一路撥草斬枝,青鸞在后面亦步亦趨地跟著,二人艱難地在山石間前行,有時剛剛轉(zhuǎn)過一道山梁,猛然又是一道峭壁立于眼前。
“你背上的傷無事吧?需不需歇一會兒?”不知不覺間,青鸞已走出一身大汗,念及凌風的傷勢,關切問道。
“無礙事,繼續(xù)走吧?!绷栾L不以為然道。
“可我累了,也餓了,歇一下吧?!鼻帑[喘著氣說道。
“行?!绷栾L停下來,自腰間解下包袱,翻開來,只剩最后一片肉,便遞給青鸞道:“你吃吧,我去采些果子。”
青鸞看了看,道:“不用,這幾日已吃膩了,你吃,吃完去給我采些果子?!?p> 凌風皺眉道:“你明明喜食肉,這幾日卻總是推讓與我,如今我傷已好,無論如何也不與你爭了。”
青鸞翻了個白眼道:“我何時與你爭食了,明明就是我吃膩了,你不吃便丟掉去,反正我想吃果子?!?p> 凌風嘆了口氣,摘下水袋遞給青鸞道:“那你先飲些水,我這就去。”
青鸞接過水袋仰脖便飲,凌風將肉往懷里一揣,到一旁尋野果去了。
二人休息了片刻,繼續(xù)上行,終于在日暮之際翻上山崖,成功登頂,頓覺眼前一片開闊。青鸞放眼眺望,遠處的天空云蒸霞蔚,落日從晚霞的邊沿和縫隙透出萬道金色光芒,絢麗無比,重巒疊嶂之間,漫山紅遍,層林盡染。
“好美?。 鼻帑[嘆道。凌風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在旁邊“嗯”了一聲。
“行至山窮處,坐看云起時。”青鸞不由得又借用了他人的詩詞,這次被凌風聽了個清楚。
“行至山窮處,坐看云起時……”凌風默默地品味著這句詩,青鸞又道:“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凌風,你覺得美么?”
“美,真美……”凌風喃喃道:“你的詩句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