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獄卒一下子清醒過來,這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得好生伺候著。
“秦大人,這邊請這邊請?!币幻z卒笑瞇瞇地縮著頭,伸手作請的姿勢。
另一名獄卒跑到前面去點燈,依次把牢里的燈都燃起了。
兩邊牢房里的犯人基本都睡著,少有被吵醒的,看起來這里的氛圍同死囚牢確實是不一樣的。
獄卒邊引路邊說道:“陸家的這些犯人啊,都是要犯,關(guān)得深,還請秦大人見諒?!?p> 幾人跟著獄卒一路向前,七彎八拐的走了片刻,引路獄卒說道:“快到了,就在前面?!?p> 突然,前面點燈的獄卒大叫一聲,整個人后退數(shù)步,爾后跌坐在地,驚恐地看著右前方,手里的火折子咕嚕嚕滾落在一旁。。
“你干什么呢?”引路不耐地獄卒喊道。
發(fā)生了什么事?
幾人趕緊跑過去,剛跑到獄卒旁邊就看到左邊的幾間牢房里滿當(dāng)當(dāng)?shù)仫h著數(shù)十條白晃晃的東西,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嚇人。
霍清然定睛一看,那竟是幾十個上吊的人掛在房梁上!白色的囚服整齊劃一,每一人身上都有一個鮮紅的“冤”字,似幽靈一般漂浮在牢房中。
數(shù)十人同時自縊,那是何等震撼而恐怖的場面!
身邊的人均是被鎮(zhèn)住。
引路獄卒也嚇得腿軟,喊道:“陸家人全上吊了!”
霍清然呼吸猛地一滯,震驚地回頭,就看見陸臨如石化一般呆立在原地,面色慘白得嚇人,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他仰著頭,看著那幾間牢房里的白色人影,雙目圓睜,目眥欲裂。
“這可如何是好,她們可是明日要充奴和充官妓的呀,這下我們拿什么交差!”點燈
“秦大人,你要替小的們作證,這些犯婦都是自殺的,不關(guān)我們的事,不管我們的事啊?!币藩z卒跪地膝行至霍清然面前抓住她的衣角,哭喪著臉求道。
霍清然蹬開他,說道:“快去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p> 霍清然知道不可能有人還活著了,自縊,片刻便會氣絕,而現(xiàn)在這些人不知道已自縊多久了,但霍清然還是想給陸臨一個希望。
引路獄卒趕緊爬起來,顫抖著掏出鑰匙,試了好幾次才打開牢門,爬上臟兮兮的桌子把一人抱下,那人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頭發(fā)散開露出臉來,是一位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女,只是此刻已經(jīng)臉色發(fā)青,一看就知道已死去多時了。
掌燈獄卒爬過去碰了碰,顫聲說道:“人都……僵了?!?p> 身后的人有了動靜,他退了兩步,然后,還想接著后退,青衣紫衣不動聲色地及時將他拉住,看著向三個人站得很近。
人恐懼和悲痛到幾點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逃避,不敢面對現(xiàn)實,陸臨此時就處于這樣的狀態(tài)。
他極力想要逃走,逃離這人間地獄,那些人都不是真的,不是他的家人,不是他的母親,不是他的姐姐,不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不在這里,而是在溫暖而美好的國公府等著他,等著他回去團(tuán)聚。
他要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然而陸臨根本不是武功高強(qiáng)的青衣和紫衣的對手,被她們二人拉住,分毫不能后退。
陸臨處在崩潰的邊緣,那種痛苦,好像把人千刀萬剮了千百遍還不放過,無處躲避,無處逃,身體所有的水分都變成血液流淌,連眼淚也沒有了。
他張嘴,忍不住嘶吼,只發(fā)出一絲聲音,就立刻被青衣抬手捂住了嘴。只能看見他猙獰的上半張臉。
幾名獄卒完全被陸家婦孺自殺的場景嚇到,又忙著求霍清然,便沒人注意到陸臨的異常。
然而陸臨掙扎得越發(fā)厲害,好像用盡生命,一瞬間爆發(fā)出遠(yuǎn)超平常的力量,連青衣和紫衣都快壓制不住了。
青衣紫衣望向霍清然,皺眉,示意再這樣下去就要露餡了,霍清然抿唇,幾不可查地點頭。
紫衣一抬手猛地?fù)粼陉懪R后脖頸,陸臨立刻軟倒在地。
獄卒目光被引了過來。
“不中用的東西,這都能被嚇暈!”霍清然罵道。
罵完又對幾名獄卒說道:“趕緊叫些人來把她們都弄下來吧,死者為大,便不要讓她們再受著這自絞之苦了?!?p> “秦大人說得是,”老三說完又對老四說道:“咱們趕緊通知典獄長,多叫些人來。”
說完便和老四急沖沖地往外跑去。
剩下的兩名獄卒趕緊爬起來,一起去卸那些尸體。
明日,陸家男丁都要被處斬了,陸家女子如此烈性,早早就先去黃泉探路了。
數(shù)十具尸體就那么飄著,有五六十歲的老嫗,也有青春少艾的少女,甚至,霍清然看到一名約摸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小小的身體無助地掛在白布上,她剛好在那扇高高的小窗面前,月光灑落,將她小小的身體投影在地面,霍清然心口有一絲痛楚。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建鄴城樓下,仰頭望著城樓上高懸的四顆頭顱,父母、哥哥和幼弟,那一年,幼弟才十歲,然而他永遠(yuǎn)也到不了十一歲了。
數(shù)十具尸體在空中輕輕地晃動,已經(jīng)僵硬的少女們?yōu)鹾诘陌l(fā)還在飄動,仿佛微風(fēng)溫柔地拂過少女的臉頰。
這里,也起風(fēng)了呀。
霍清然轉(zhuǎn)身,道:“把這個沒用的東西拖出去。”
“是!”青衣紫衣齊聲答道。
兩人拖著陸臨跟在霍清然身后,牢房里的犯人們都被吵醒了,全都把臉緊貼著柱子的縫隙,想要看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
來的時候寂靜無聲的監(jiān)獄,刺客已經(jīng)一片嘈雜。
“怎么回事?發(fā)生什么了?”剛被吵醒的犯人問同牢的獄友。
“好像是陸家的人都自殺了?!迸吭谥由系莫z友答道。
“不會吧?全都自殺了?”犯人也一起趴柱子上朝那頭看。
“是啊,我記得還有個小姑娘才八歲吧,嘖嘖嘖,陸家太慘了?!?p> “難道是因為那幾個獄卒污辱了陸家的小姐?”
“這些個沒人性的賤畜,怎么死的不是他們!比起這些賤畜來,老子梁上君子也高尚得多?!?p> 霍清然從嘈雜聲中聽到了這段對話,她不動聲色,連腳步也沒頓一頓,徑直走出了監(jiān)獄。
“青衣,明日去查一查陸家小姐在監(jiān)獄受辱的事。”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