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蘅蕪所說種種,雙音在身后越聽越惡心,且不說她,就連久久待在刑房的邱總管也是一身雞皮疙瘩。
看著白蘅蕪面不改色的說著,還津津有味的模樣,邱總管不由感嘆,這天君還是有做天君的本事的,這腦子里想的也真是一絕。
可誰知道呢,白蘅蕪此刻覺得,云廷再不招認,她未來三天的飯都快吃不下了。
還真是惡心別人還惡心了自己。
白蘅蕪在內(nèi)心仰天長嘯三聲,自己也有些佩服自己。
云廷要招認,白蘅蕪便復又坐下,雙音拿來紙筆鋪好,便聽得云廷說道:“奴才,奴才是從小跟的主子,主子入宮前,生性溫和善良,模樣又俊俏,就連奴才都覺得,天君應(yīng)該會厚待主子的,可是誰想到,宮里頭的溫公子,性情也是如此這般溫和儒雅,模樣又是清冷不俗,主子竟然有了模仿他人爭寵的嫌,所以入宮后,主子并不出風頭,可是天君,卻很少注意到他……”
云廷的話,讓白蘅蕪的思緒飄回到了很久很久前,大約……久到已經(jīng)模糊了很多。
那段時間,她確實覺得晏溫軒像極了居亦龍。
“后來,主子福氣好,有了天君的第一個孩子,可是,天君的寵愛卻還都在溫公子身上,絲毫未減,主子心里難過,加之在家中,有晏大人與夫人的叮囑,一定要坐上那榮冠天下的位置,就算前有秦家將軍,也至少要比溫公子高階一等,晏大人本就與居大人不睦,更別說主子也比溫公子低人一等了,主子心氣兒高,斷不容于此,可巧了那次,溫公子與御膳房,都送來了海棠酥?!?p> “主子學過藥理,又素來小心,發(fā)現(xiàn)了御膳房送來的那盤海棠酥有毒,便將計就計,調(diào)換了兩份海棠酥,想要陷害溫公子……”
“程曦的計策原本是天衣無縫的,他想用御膳房的手除掉主子,卻不想他籠絡(luò)的尹霜,正是我晏家安排的人,尹家能有子入宮,也是晏大人從中安排,為的是尹霜軟弱,在宮中能夠聽主子的話,也多了一份助力,卻不曾想程曦半路殺出來,主子便讓尹霜安心在程曦身邊打探?!?p> “后來主子調(diào)換了糕點,又覺得很難撼動天君對溫公子的寵愛,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了清暉的手,殺了尹霜,一來,若查不出,便是陷害了溫公子,若是查出來,這賬也是算在了程曦頭上,一石二鳥。”
白蘅蕪聽后,恍然大悟,對雙音苦笑道:“還記得你當初懷疑過,糕點是否是晏溫軒自己置換的,本君還不相信,想來真是人心難測?!?p> 雙音回憶起往事,也是點頭嘆息,白蘅蕪看向云廷又道:“這是一件,說下一件?!?p> 云廷自覺無回頭路,便索性一吐為快道:“還有就是觀星樓的預言,是舒云事先買通了先宣儀身側(cè)的宮人,得知程曦手下的流螢將有所行動,便著人大肆宣揚此預言,還有天君微服私訪,霖洲桃夭客棧的那把火,也是主子差人放的,但是主子只想燒死溫公子,并沒有半分想害天君,只是那夜風向往北,火燒去了天君房里了,委實意外,再有,再有就是……”
“還有!”
白蘅蕪聽得心恨不已,想不到平日那般平和文雅的人物,居然背地里順風順水的逃過一劫又一劫,程曦替他擋了災(zāi),梨花寨也替他擋了災(zāi),居然還有!還有!
莫不是秦若筠受刺之事?
云廷點頭道:“是,天君,還有就是……就是風貴人那次落水,也是主子暗中指使舒云做的,船入水后,舒云在船上逗留時,拆了船底板子,放置在了別處,這才會讓船底那么快進水……代珈,代珈和奕子……也,也都是晏家的人……”
“你說什么?”白蘅蕪氣急起身,“都是晏家的人?那后來的那一千兩銀子,是否也是晏家指使人嫁禍居文淵的!”
“是?!痹仆⑻谷徽f道。
白蘅蕪看著云廷如此坦蕩,竟然愣是把怒氣卡在了喉嚨里,一時之間還想自嘲一番。
原來,原來吳敏只是個替罪羊罷了!
怪不得當時她怎么也想不通,吳敏與居府究竟有什么糾葛,原來是晏家做的好事!
“那條密道,”白蘅蕪走近云廷說道,“本君未猜錯的話,應(yīng)該通的是吳敏家吧!否則,本君派去的人怎么半分也查不到,晏家與吳家有任何來往?”
云廷聽了大笑三聲,仰頭笑道:“天君,當真是聰慧過人!天君你知道么,無論主子怎么算計溫公子,算計居大人,奴才都沒覺得他能夠成功,因為這三番四次,奴才已經(jīng)知道天君對溫公子的寵愛與信任是何模樣,可惜主子當局者迷,奴才勸說也無用,不過后來君后出征,主子暫且放過了溫公子,盯上了后位,這才派人半路截殺君后,拿著出宮令牌的,正是奴才派出去的宮人?!?p> 白蘅蕪已然不意外的點了點頭,退身坐下,緩了緩神,才慢慢問道:“所以,舒云去鳳凰祠打探是真,晏溫軒盛傳流言也是真,陷害溫公子壓勝之術(shù)也是真……也罷,也罷,你且告訴本君,舒云與晏家是何關(guān)系?”
云廷沉默片刻,便開口道:“天君是否從未查過舒云的家世,舒云自小父母雙亡,是由舅舅一手養(yǎng)大,后送入宮中的,而他的舅舅,正是晏家的大管家?!?p> “撲哧”一聲,白蘅蕪竟然大笑起來,那笑聲尖銳刺耳,雙音聽了只是低頭沉默,這,可是可笑至極了吧……
她看著天君,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
那么多年的信任,她都給了身邊人,可是換來的卻是什么?
那一刻雙音甚至有些心疼天君,那個高高在上,卻是孤家寡人的天君,不過還好還好她與碧落,與玉衡,都無二心,而天君身側(cè),至少還有溫公子與白公子那般的良人相守。
也算是福禍相依了吧。
云廷把能說的都說了出來,白蘅蕪答應(yīng)了他,給他留一個全尸,并會送回家鄉(xiāng)與父母安葬。
實際上,白蘅蕪從不針對那些身不由己的人,很多時候,想必云廷也是難以抉擇。
不過宸寧宮那位……
白蘅蕪眸子再一次染起烈火熊熊,趕去宸寧宮的路上,剛好碰到要隨良玉出宮的秦若筠與碧落,三人還沒見禮,便被白蘅蕪一把拉起來說道:“不必去了,碧落,去通知明厲寺楚陽,即可查封晏家,從即日起,削晏洵一品相國之職,全族下獄,待明厲寺查辦后,按律處斬!”
秦若筠與碧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怎么就半個時辰的功夫,竟然如此顛覆了乾坤?
碧落先行出宮趕去了明厲寺,白蘅蕪拉著秦若筠復又去了宸寧宮。
一路上,白蘅蕪說起了云廷的話,秦若筠聽后并不意外,白蘅蕪卻依然耿耿于懷道:“晏溫軒罪行滔天,非死不可?!?p> “天君,臣內(nèi)有一事相求。”
秦若筠開口,卻并不打算求情,晏溫軒是著實該死。
白蘅蕪腳步一頓,轉(zhuǎn)過頭看去秦若筠,夕陽西下,正是金燦燦的夕陽緩緩墜落,秦若筠的輪廓似乎也柔和了一些,甚至,眸子里還有一絲淳樸的希冀。
那雙眼的對視,白蘅蕪恍然想到了什么,心猛然一墜。
“你,還是要走……”
就因為那一眼,隨著秦若筠篤定的點頭,白蘅蕪恍若看花了眼,仿佛又回到了那涼水井,老灶臺的旁邊,他生火生的認真,打水也打得熟練,似乎他自小就生活在那里一樣。
可能因為如此,這雙眼,已經(jīng)不再可能,出現(xiàn)在宮闈之中了吧。
一滴淚悄然劃過白蘅蕪心里,卻愣是沒有流出眼眶。
她看著他許久,才慢慢苦澀笑道:“抱歉,我又忘記了,秦公子遠道而來,只是幫忙而已。”
“天君……”
“罷了,既然秦公子要走,可否也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好?!?p> “可否,把你腰間佩劍,留給我?!?p> “好?!?p> 黃昏日頭下,那把寶劍劍身格外滾燙……
也不知,秦若筠是不舍那把劍,還是舍不得接過劍的那雙手。
他何其有幸,能遇上眼前這個女子,能舍得天下規(guī)矩,放他一人自由。
再次別過,不知又是何時相逢?
看著秦若筠那背影瀟灑卻又沉重,白蘅蕪抬頭看著那湛藍的天空,只覺得秋風蕭瑟,自古悲涼。
然而,很快,她便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已然來不及再回頭。
秦若筠又離開,她不愿孤身一人去往宸寧宮了。
此時此刻,她轉(zhuǎn)身,去了秦淮宮。
雙音自然知道天君此刻惆悵,只是晏溫軒久在宸寧宮也不是那回事,總是不妥,還未等雙音提醒,便聽白蘅蕪路上說道:“宸寧宮的那位即可押送刑房,刑房六十三種刑具一個不落的給我用上,不許讓人死了,我要活的,再去告訴白公子,說邱總管一個人忙不過來,他可以去幫忙?!?p> 雙音聽后便去了宸寧宮照辦,白蘅蕪則進了秦淮宮。
已經(jīng)一日了,床榻之上的人還是沒有轉(zhuǎn)醒。
坐在內(nèi)殿之中,坐在居亦龍身側(cè),白蘅蕪才覺心里踏實了不少,這一日浮躁,才算慢慢安靜下來。
燒退了,可是身上的傷痕依舊觸目驚心。
她靜靜坐在居亦龍身側(cè),一等,又是三天。
夜里風涼了,白蘅蕪又抱了一床被子,跑去了居亦龍身側(cè)睡,這次她不會再讓他受涼了。
她把手伸進被窩里,握了握居亦龍冰冷的手,卻也只能觸碰到手掌心,不敢碰他的指尖。
深夜,他的掌心慢慢有了溫度。
白蘅蕪睡得不甚踏實,怕翻身一動就碰到居亦龍的傷口,卻忽然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靠近了她……
于是乎,她偷偷睜開眼一瞧,只見暗夜之下,一雙清澈的眸子正慢慢變得朦朧起來,眼中星河也隨之流轉(zhuǎn)……
白蘅蕪頗為驚喜的看起來看著他,一時激動說不出話來,他醒了,她的景郎終于醒了!
居亦龍只覺得眼前景色與人都不甚真實,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便感受到白蘅蕪撲面而來的那股淡淡花香,軟糯的唇輕輕的,輕輕的覆上他干裂的嘴巴。
次日天明,太醫(yī)又“傾巢出動”,跑來了秦淮宮,開始了新一輪救治。
枕夏與秋晨也好了不少,不過還是不能下地走動,可是累壞了寒玉,好在白蘅蕪把玉衡也調(diào)了秦淮宮來照應(yīng),花昱塵與風書亭也時常來幫忙。
秦淮宮內(nèi)殿正換藥的空檔,白蘅蕪抽空去了凌霄殿批折子,剛坐下沒一會兒,雙音便忙忙從刑房過來說道:“天君,晏溫軒在刑房咒罵溫公子不說,還辱罵天君您,您寵信奸佞,枉殺好人……”
“他還敢咒!”白蘅蕪沒聽完雙音的話,便猛然起身,拿了掛在殿內(nèi),秦若筠留下的佩劍,便踹門而出。
咒自己兒子也就罷了!景郎都那個樣子了他還敢咒!
殺千刀的!
白蘅蕪怒氣沖沖提劍奔去刑房,來勢洶洶把白煜嚇了個半死,忙“退避三舍”,躲到了角落里。
他可沒忘天君還生著氣,沒原諒他呢。
刑架之上,晏溫軒的手腕腳腕處自然露出白骨森然,身上皮開肉綻不說,也有大塊皮膚燒焦脫落,雖然觸目驚心,但此刻白蘅蕪看著卻格外解氣。
拔劍出鞘,晏溫軒口中依然咒罵不止,眼神混沌,似乎有些瘋癲。
“晏溫軒,誰給你的熊心豹膽,你再咒溫公子一句試試?”
白蘅蕪劍抵晏溫軒脖頸,許是感到了一股寒氣,晏溫軒勉強睜眼,冷哼了一下道:“居亦龍,他就得下十八層地獄!”
角落里,白煜眼睜睜看著那如花美眷的美人,一點一點神色猙獰,咬牙說道:“好,好,他就是要下,也得你給他清路!”
“噗呲”一聲,白煜死死閉眼,一股腥辣的熱流就噴灑在他的臉上與身上……
可憐的衣裳,他才做的啊。
而在中央持劍的白蘅蕪,此刻一身血液迸濺,盯著晏溫軒鬼魅一笑。
這秦家祖?zhèn)鞯睦麆κ呛?,不說把人一劈兩半,但是把腦袋劈開,還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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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白公子
早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