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繁華,亥時將至,外頭熙熙攘攘的熱鬧聲才漸漸疏散,漸漸,月高了,夜深了,也靜了。
白煜在房間里瞪著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琢磨半宿,除卻興奮,還是興奮,窗外幾處鋪子燭火燈燃不休,對墨衣來說,最撩動心弦的自然是花月樓的低吟淺唱,而對白煜來說,此刻他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起來。
白煜幽幽嘆了口氣:“餓了?!?p> 墨衣無奈的回頭說道:“主子,你晚上吃的可是最多的了,這會子廚子都回家睡了?!?p> 白煜坐起身來,滴溜溜的轉轉眼睛笑道:“那我們出去買糕點吧?!?p> “……主子……”墨衣欲哭無淚的看了看窗外,“這都過亥時了,哪里又開門的糕點鋪子了?再說,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再走丟了可怎么好?”
白煜卻來了精神,趴著窗戶看了許久,突然興奮一指:“哎,你看,那家點心鋪開著呢,果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應該是花月樓分出來的鋪子?!?p> 墨衣看去在花月樓的一側有一處小小店家,夜深了似乎還有不少人來來往往去買幾分點心。
二話不說,白煜拉著墨衣就出了門,剛要下樓梯,墨衣見自家主子忽然又退了回來,以為白煜改變了注意,誰知白煜只是回頭看了看另一間房說道:“哎墨衣,你看成勛房間燈還沒熄,不如叫上成勛一起去吧?!?p> “…………”
墨衣在身后默默嘆氣,主子啊主子,你這禍害我也就罷了,大半夜你還禍害人家陸主子不睡覺。
想來也真是頭疼得很。
就在墨衣默默嘆氣之際,白煜早已經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生怕一邊白蘅蕪聽到了似的。
文昭睡眼惺忪的打開門,只見白煜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口,文昭只覺得陰風嗖嗖,似乎不是什么好意頭的笑容……
“你家主子睡沒睡?出來一起去下面買點心啊?!?p> 果然……
大半夜敲門準沒什么好事情……
文昭打著哈欠剛要說話,就聽身后有陣風劃過,自家主子的聲音就響起來說道:“哪里有點心!哪里有點心?我也要去!”
不由分說,一拍即合。
陸成勛和白煜偷笑著跑下了樓,屋內屋外,文昭和墨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能怎么辦?
跟著唄。
萬一出什么事,可怎么交代?
次日天明,墨衣與文昭哈欠連天,白煜和陸成勛卻是樂的精神。
吃過早飯后,白煜率先問道:“夫人,我們今日要去哪啊?”
白蘅蕪笑道:“去你心心念念的霖洲南城賦蕓軒?!?p> 賦蕓軒美食名揚天下,是來霖洲的必去之地,然而白蘅蕪的笑意中,含著淺淺的凝神。
居亦龍有所察覺,其實不必細想也知道,天君必定想起來那個人。
說起來,竟已是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時間過的當真飛快。
當年尹霜之事落下帷幕,白蘅蕪曾與他提起過關于尹霜家中之事,雖然僅有寥寥數言,卻也足以讓居亦龍感受到其中身不由己的悲涼。
到底是個癡情的人,還落得如此凄慘的結局,連真正的殺人兇手,都不得而知。
想起昔日之事,他竟有些許的惆悵。
然而白煜,陸成勛與花昱塵并不理解白蘅蕪與居亦龍心中所嘆,沒什么比能去吃到天下聞名的糕點更有興致的了。
馬車緩緩離開桃夭客棧,正在酒柜后偷著打盹的店小二,默默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
驅車一條直路,這條街的盡頭便是赫赫有名的賦蕓軒了。
一眼看去,遠遠不似小小糕點鋪般渺小,而是八角雙層閣樓,檐下清脆銀鈴叮咚,階梯雕欄,皆是貴重白玉所磨,紅漆柱子上雕龍畫鳳,栩栩如生,一時間,竟可以用“恢宏”二字來形容賦蕓軒的盛景。
果然是非凡之地,必有非凡之品。
站在門口,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面香味,一進店門,各種花香蜜香面香都撲鼻而來,讓人聞之便已覺飽腹。
一旁,早有那有眼色的小二跑過來賠笑道:“幾位主兒,一看就是本店貴客,氣質不凡,單從這位公子的扇墜來說,定是上好的白玉髓吧?!?p> 白煜故作姿態(tài)的點點頭道:“賦蕓軒不愧是天下第一店,用的人都如此有眼光?!?p> 白蘅蕪挑挑眉,默默一笑。
裝的還很是高深。
小二聽了顧著賠笑,只聽白煜又說道:“你們這里,最有特色的是什么?且說來聽聽?!?p> 小二忙引路說道:“幾位主兒這邊看,我們小店,糕點賣的最多的就是芋頭糕了,芋頭香甜,配有蝦泥冬菇、臘腸臘肉,許多客官都喜歡,還有就是這海棠酥和棗泥酥了,若是幾位主兒喜歡吃甜點,小店的桂花酥酪,玫瑰涼糕,都是賣的最好的?!?p> “聽著是不錯的,”白煜一面笑道,一面又回頭悄悄看向白蘅蕪,可憐巴巴的眨眨眼,白蘅蕪挑挑眉:“買?!?p> 白煜腰背一直,咳嗽一聲對小二說道:“去找那位風度翩翩的公子拿銀子,你剛才說的,都要一些?!?p> 居亦龍站在白蘅蕪身后淡淡嘆了口氣。
居亦龍默默遞去了銀子——果然嘴上抹蜜的孩子有糖吃。
賦蕓軒的二層是雅間,白蘅蕪一行人落座片刻,糕點甜品便悉數上齊。
然而,誰的眼睛都只是盯盯看著桌子上的點心,沒人動手。白蘅蕪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雙音在身后笑道:“夫人先嘗嘗吧?!?p> 如夢初醒,白蘅蕪才發(fā)覺離了宮,他們還是沒忘了規(guī)矩,便動筷子夾了一塊芋頭糕,而一口還沒咬下去,白煜明晃晃的肉爪子便已然覆上了那盤糕點……
白煜一口滿嘴香,挨個嘗了嘗,后滿足的伸個懶腰,順勢把手搭在了陸成勛肩膀笑道:“果然還得是賦蕓軒,可比昨晚的桂花糕好吃多了?!?p> 陸成勛把糕點遞到嘴邊的手一凝,默默的剜了白煜一眼,白煜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白蘅蕪若無其事的吃著眼前的桂花酥酪,似乎什么也沒聽見一般,偶爾與居亦龍說上幾句話,白煜默默吐了吐舌頭,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看向一旁只顧著吃著不說話的花昱塵,岔開話說道:“你這個好吃么?塞了一嘴,好像在存糧食啊——”
此刻白蘅蕪的內心明鏡似的知道,想讓白煜在一個新的地方踏踏實實睡覺,難如登天,她已然有心理準備,淡淡一笑,并不怪罪。
花昱塵默默塞著棗泥酥,喃喃不清,似乎發(fā)出來“好次”“好次”的聲響來。
當屋子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吃糕點的聲響,窗外卻忽然傳來了一些嘈雜聲音。
白煜離窗子最近,偏頭向下一望,只見后頭的小胡同里,有兩個男人正對一個女孩子拉拉扯扯,舉止十分粗暴,白蘅蕪皺皺眉,看了看底下,又看了看雙音問道:“這人,不是昨天晚上那個么?”
雙音自然知道白蘅蕪所指,也是有些氣道:“當真是他,昨夜月黑風高也就罷了,光天化日之下,竟也如此猖狂!”
白煜一聽,他本就是性情中人,此刻是怒從中來,拍案氣道:“竟然還有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真是欠人收拾他!”
白蘅蕪不緊不慢的說道:“如此猖狂,大約也是此處的地頭蛇罷了,市井之中,藏污納垢,也是正常,不過……”
這個昨夜被稱作“江哥”的男人,的確猖狂!
胡同里,女孩的頭發(fā)被暴力的扯拽著,雙手胡亂掙扎著,被另一個男人拿著粗糙的繩子狠狠捆在了一起。
白蘅蕪放下勺子,冷聲說道:“雙音,帶著人下去看看,青天白日,霖洲的王法規(guī)矩何在?”
雙音聽后,立即轉身要下樓,忽然聽白煜一拍桌子喝道:“我也去!反了他了!”
雙音腳步一頓,只見白煜義憤填膺的先行沖下了樓,雙音不由得看了看身后的天君,只見白蘅蕪只是攔住了墨衣,問道:“你家主子打過架么?”
墨衣一愣,只聽白蘅蕪對雙音說道:“讓人看著,不許白煜有什么閃失?!?p> 雙音只得隨白煜下了樓。
墨衣杵在窗前,沒有天君點頭,他可是不敢動的……只是,心里又不是止不住的擔心,依照自家主子的性情,一言不合,不管有理沒理,打了再說,可怎么好?
一切只能指望雙音姑娘了。
墨衣暗地捏了一把汗。
而居亦龍與陸成勛不約而同的湊到窗邊,心里也是擔心不已,花昱塵從糕點盤抬頭,只見一群人都圍在窗前,忽然聽樓下有人一聲嘶吼:“小塵,別忘了給我留一口!”
花昱塵愣愣神,把手里最后一塊海棠酥,默默放回了盤子里。
轉頭白煜怒氣沖沖的下樓,雙音一個眼神使給暗處的影衛(wèi),四周的布衣禁軍也都現身,埋伏在了胡同口處,密切盯著胡同里兩個男人的動靜,天君說了,白良人不能有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