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剛下了早朝,白蘅蕪便叫過來雙音問道:“雙音,你對溫徽儀從前有什么印象么?”
“天君為何這樣問?”雙音不解。
白蘅蕪卻笑道:“我問你,你倒來問我,我只是覺得溫徽儀很好罷了,從前倒不曾在意?!?p> 雙音聽了想了一想說道:“雙音對溫徽儀也沒有太多的印象,不過是當時先君賜婚,溫徽儀過府沒幾日,先君就病了,天君忙于照顧先君,很少與他過話,溫徽儀不善言辭,性情內(nèi)斂,雙音聽過他彈琴,很是好聽,不過也是幾度悲涼,不比那時程才人會討天君歡心,為天君疏散心腸,不過說來,溫徽儀家世好,容貌雖然不是一等一的出挑,但是也是不錯的,可能時機未到,如今守得云開,也算是他與天君真的有緣?!?p> 白蘅蕪聽后道:“他會彈琴?那我今晚去聽聽,左右也是閑著?!?p> “天君貌似很喜歡他。”雙音淡淡笑道,白蘅蕪點頭:“的確,從前不覺得,如今,卻是很喜歡,總覺得在他那里,與別處都不同?!?p> 說話間,舒云忽然進來說道:“天君,秦昭華身邊的松竹過來稟告,說御茶司送去各宮的新人宮例,出了問題?!?p> 白蘅蕪蹙眉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舒云說道:“早膳后,玉樹堂差人去請?zhí)t(yī),說是白承書身子抱恙,太醫(yī)說白承書是誤食雷公藤過敏所致,而雷公藤是毒物,若用藥需十分謹慎,白承書無故食之,實屬蹊蹺,后經(jīng)太醫(yī)查實,是御茶司送去的普洱茶中附著了微量的雷公藤粉末,普洱味微苦,雷公藤用量甚微,一般人喝下幾乎無從察覺,若非白承書對其過敏,東窗事發(fā),這新人長時間服用雷公藤,恐怕……”
“恐怕什么?”白蘅蕪冷聲問道,舒云說道:“天君,長期服用,恐怕會絕育……”
“大膽!”白蘅蕪聽后頓時拍桌起身,心中壓火,一路趕往了玉樹堂。
玉樹堂內(nèi),寂寂無聲,早沒了初時的慌不擇路,秦若筠坐于側(cè)榻之上,面色沉沉,不多時,宮人便帶來了御茶司的管事。
秦若筠瞧他瑟瑟發(fā)抖的身子,頭也不敢抬,進了殿門便“撲通”一聲跪下來,口中直念叨著:“昭華開恩,昭華開恩?!?p> 空氣幾乎是凝固成冰,秦若筠看他許久,直至他緊張得幾乎昏厥,才開口問道:“我會給你解釋的機會,告訴我茶中為何混有雷公藤,若不從實招來,謀害后宮君子,斷蓬萊龍裔的罪名,可是要滅九族的!”
“奴才冤枉??!冤枉?。 惫苁侣牶筮殿^喊道,“奴才入宮二十余載,為求安穩(wěn)無錯,一直不敢有絲毫怠慢,如今新貴入宮,奴才更是事事親力親為,不敢交給底下人去辦的,昭華明鑒,別說是什么雷公藤,就是普通藥材,奴才也分不清楚啊……”
“分封的宮例是在新人入宮前一日就已經(jīng)備好的,在那幾日,可有什么人,無端出入御茶司庫房?”秦若筠陰沉著臉,看著底下一眾宮人,心里卻是清楚,后宮之亂,無非是爭寵或是奪利,宮人斗膽做手腳,都是人情利益所致,而為爭寵……
是否太過明目張膽?
若說懷疑,溫徽儀,程才人亦或是……自己。
天君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問話間,外頭舒云念道一聲:“天君駕到——”,眾人皆伏身請安,白蘅蕪直奔了白煜寢榻而去,只見白煜沉睡榻中,面色蒼白,皮膚多有紅腫之狀,偏頭對太醫(yī)說道:“你務(wù)必將白承書身子調(diào)理好,若有差池,本君要了你腦袋!”
“微臣遵旨,定治好白承書?!碧t(yī)誠惶誠恐,只見白蘅蕪拂袖而去,出了寢室,來了堂中,扶起秦若筠問道:“起身吧,可問出什么來了?”
“臣內(nèi)叫來了御茶司管事,正想問分封那幾日是否有人來往御茶司。”秦若筠一邊說著一邊虛看著白蘅蕪臉色,只見白蘅蕪并無怒色,只是平常氣色,波瀾未動,只是冷冷的看著管事:“雷公藤本應(yīng)該由太醫(yī)院好生保管,為何會出現(xiàn)在御茶司?你身為管事,耳目閉塞,連底下人與太醫(yī)院的人互相勾結(jié)都不自知?”
管事聽后剛要回話,就只見太醫(yī)從寢殿跑出來,頗有激動道:“天君,白承書醒了。”
“知道了,你且下去擬方子配藥吧,”說罷,白蘅蕪便轉(zhuǎn)頭對秦若筠說道,“你先帶著他們回你宮里,派人去叫溫徽儀和程才人一同過去,本君一會便過去?!?p> “是?!鼻厝趔迬е穗x開,行至玉樹堂門前,偏頭對松竹說道:“你親自帶人去御茶司調(diào)查清楚,究竟有什么異常來往之人,另去太醫(yī)院查查清楚,雷公藤都經(jīng)了誰的手?!?p> 松竹領(lǐng)命,轉(zhuǎn)身離開,秦若筠便帶著人一路回往了宸寧宮。
玉樹堂內(nèi),白蘅蕪來到寢殿,看著白煜睜開了眼,只是唇干舌燥,甚是蒼白無血色,眸子里也沒了精神,心里不免又騰起火來,白煜剛剛睜眼,便看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坐在床前,淺紫色的襦裙清透淡雅,一雙鳳眸清冽冷艷,是說不出的貴氣凜凜。
“天……天君?”看清了眼前的人,白煜忙掙扎著起身,卻被白蘅蕪按下說道:“你先躺好便是了,哪顧得上這些虛禮?!?p> 那聲音極是溫婉,還有幾分嬌嗔,白煜愣了一愣,這仿佛不是他勾勒出來的天君模樣……
“昨日入宮,今日便出這樣的事,本君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白蘅蕪拉著白煜的手,還是冰涼涼的,不禁說道,“太醫(yī)下去開藥了,本君也要去尋人追究,待晚上再回來看你,你先歇著。”
“天君,臣內(nèi)沒什么事,現(xiàn)在不是醒了么?”白煜笑了笑,有些虛弱的抬手擺擺手道,“不過,祖制新人入宮三日后方可面見天君,這……天君是不是……”
白蘅蕪聽懂了白煜話中之話,頓時瞪起眼睛來,拿手指點了點白煜額頭氣道:“你這腦子里瞎轉(zhuǎn)什么心思!身子都這般光景了,還有心情念著這個?看來還真沒什么事了!”
白煜嘻嘻一笑,摸了摸額頭道:“臣內(nèi)和天君開個玩笑罷了……”
看著白煜唇還是蒼白,卻是笑得不拘,白蘅蕪也不禁搖頭道:“你可真是個好性子,命可都快沒了?!?p> 宸寧宮。
居亦龍,程曦早早便到了,松竹也從御茶司問話回來,秦若筠聽著他的話,眉頭皺起,眼神漸漸冷了下去。
松竹說,溫徽儀宮里的寒玉與程才人宮里的沅兮,皆在前日去過御茶司,而一個是去取新茶具,一個是去取茶葉……
還真是沒有比這更巧的事了。
秦若筠抬頭看著他們,兩人對著坐在下首,溫徽儀一身月白緞袍,束著藍田玉冠,翩翩然如遺世獨立,仿佛這天地間凈若無物,怎么瞧也不是個好爭搶的人。
而程才人還是一貫喜歡紅色,皮膚也是極白,襯得愈發(fā)玉骨剔透,五官精致,修長身姿,俊朗非凡,雖然平日里矯情些,但是膽子卻不大,這誅九族的大罪,又怎么輕易扣在腦袋上呢?
看來,那些過往的,聽說的,流傳的深宮詭畫,就如此開端了,這人心,竟當真是看不透的了……
從玉樹堂離開,雙音便低聲說道:“天君,此事頗為蹊蹺,御茶司與太醫(yī)院平日并無來往,互相勾結(jié)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蘅蕪冷笑道:“怕是幕后主使利用了這一點,兜了個圈子?!?p> “天君猜到了什么?”雙音問道,白蘅蕪搖搖頭道:“并沒有猜出什么,只是怕有人擔心自身榮寵,要防患于未然,否則區(qū)區(qū)幾個宮人,怎么能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雙音與舒云對視一眼,只覺得天君心里似是有了推斷……
行至宸寧宮門前,白蘅蕪忽然對雙音道:“你去一趟太醫(yī)院,看看有沒有線索?!?p> “天君駕到——”
宸寧宮外,是舒云的聲音。
殿內(nèi)的人忙起身請安,卻被白蘅蕪叫免。
入座后,秦若筠便說道:“天君,臣內(nèi)得知,那幾日出入御茶司的,有溫徽儀身邊的寒玉,與程才人身邊的沅兮,只不過是御茶司宮人都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松竹去問了太醫(yī)院的人,前幾日都不曾發(fā)覺誰有異常,不過曾有兩名新晉的太醫(yī),曾多次出入曬藥房?!?p> 白蘅蕪抬頭看了一眼居亦龍身邊,枕夏,寒玉都在,程曦身側(cè)只有世玉一人。
心下,似乎明白了居亦龍的用心。
常理來說,主子出門,帶一個貼身宮人就足夠了,今日居亦龍?zhí)匾獍押駧恚瑹o非就是想說明自己坦坦蕩蕩。
至于程曦只帶了世玉,也是情理之中,他素日洋洋灑灑,只在意華服修飾,不是很在意這些,怕還沒有料到這一層。
看了看居亦龍,白蘅蕪便又問向程曦:“程才人,沅兮呢?”
程曦聽了,起身說道:“回天君,臣內(nèi)平日習(xí)慣帶世玉出門,沅兮心細謹慎,臣內(nèi)便習(xí)慣讓他就在書雅殿打理事務(wù)。”
白蘅蕪沒再說話,程曦悄悄抬頭看一眼白蘅蕪,言語間頗為委屈:“天君是懷疑臣內(nèi)么?臣內(nèi)雖然不聰明,但是這一查就查出來的計策,不是顯然說明臣內(nèi)的確是笨得要命么?天君不會真的覺得臣內(nèi)會笨成這樣吧?”
白蘅蕪聽了不由得一笑,擺擺手讓他坐下:“你啊,的確是不笨。”
雙音帶幾個人去了太醫(yī)院的曬藥房,一開門就正見太醫(yī)院院首李睦在翻查藥材。
李睦是太醫(yī)院的老人了,行醫(yī)五十多載,如今大多進來的新人都是他的徒弟。
“李太醫(yī),打擾了。”雙音行禮說道,“雙音冒昧過來,也沒來得及和您說一聲?!?p> 李睦見了雙音呵呵笑道:“無妨,無妨,雙音姑娘是為雷公藤的事情來的吧?!?p> 雙音聽了,點頭說道:“正是,李太醫(yī)可知曉其中什么線索?”
李睦抓著那些藥材,緩緩嘆氣道:“作孽,作孽。不瞞姑娘說,八月十八日夜,我剛要出宮回府,才想起來要帶些陳皮回去,在曬藥房的后門,的確看見了個身著暗綠色衣裳的宮人離開,我年紀大了,記不住人的,也不知是哪個宮里的?!?p> “那李太醫(yī),當夜值守的太醫(yī)是誰?”雙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聽李睦說道:“是陳太醫(yī)與文太醫(yī)。”
雙音便道:“多謝李太醫(yī)。”
“姑娘,”李睦叫住雙音說道,“老臣在這宮里五十多載,大大小小的事情看過不少,如今老臣年歲大了,也不愿參和這些事情了……”
雙音回頭,輕輕一笑:“雙音明白,太醫(yī)院當值太醫(yī)都會有所記錄,并非是誰人告知雙音,雙音今日,也從未見過李太醫(yī)?!?p> 退避三舍,求一個平穩(wěn)晚年。
雙音知道,也愿意成全。
從曬藥房出來,雙音帶人去了太醫(yī)堂內(nèi),只見不少太醫(yī)都在,見了雙音,都過來賠笑道:“雙音姑娘來了?!?p> 雙音也不客氣,直接喊道:“天君要見陳太醫(yī)與文太醫(yī)。”
“來了來了!”最里頭的桌子后,有人跑來,是文英文太醫(yī)。
“陳太醫(yī)呢?”雙音冷眼看了一圈,沒有陳太醫(yī)的影子。
一旁有太醫(yī)過來說道:“陳太醫(yī)最近好像肚子不舒服,可能又去茅廁了吧。”
“哦?”雙音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對文太醫(yī)說道,“那你先和我出來吧?!?p> 文英跟著出來,心里忐忑不安,他來太醫(yī)院不過半年,還未曾見過天君,只是還未踏出太醫(yī)院大門,就聽雙音冷冷的聲音響起:“八月十八日夜,你值守的時候可曾見過什么人?”
“并沒有啊,”文英仔細回憶道,“當晚我和陳太醫(yī)是分開值夜的,他值上半夜,我就去睡了,下半夜再換……”
文英說話間,忽然太醫(yī)院里有不少人慌忙叫喊,有人沖出來,看見雙音沒走,慌忙說道:“里,里頭,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