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知瘦瘦高高的,常被家里人說像竹竿,可坐在后座上,他感覺自己像一座山。
穆然太瘦了,瘦得像是能被一陣風吹走,那小身板,輕輕一折都能斷。
顧行知盯著穆然齊耳的短發(fā)看,兩手搭在膝蓋上,抓緊了又抓緊,終于拿定主意,做了他人生中第二件厚臉皮的事。
“我叫顧行知,知行合一的行知?!彼f。
前方的穆然嗯嗯的點頭,表現(xiàn)得很興奮。
顧行知只覺得心都跳出嗓子眼兒了。
他沒想到,偶然這么待見他,第一次見面就對他這么熱情,他想,既然大家這么有緣,不如交個朋友算了,反正爺爺總是念叨他,三天兩頭就催促他來寧城一趟。他在寧城,是該有幾個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顧行知心里一樂呵,就跟穆然做了約定,“我爺爺家的電話號碼是×××××××,我家的電話號碼是×××××××,你給我打電話吧。我以后來了寧城就找你玩兒。”
穆然連連點頭,“好的,沒問題?!?p> 顧行知怕穆然記不住號碼,連續(xù)說了三遍,聽著穆然給他重復了一遍才放下心來。
顧行知做夢也沒想到,那時候的穆然正是調皮的時候,一天呼朋引伴的四處玩耍,哪里有時間想起來還有這么回事。那一天一過,就把顧行知這個人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記不得很正常。
然后,顧行知就等啊等啊,等著穆然給她打電話,可謂是望穿秋水。可他再怎么等,也等不到那通電話。
他懷疑,穆然是把電話打到他家,海城去了。于是趕緊打了電話回家里,左一次又一次的問有沒有一個女孩子打電話找過他,可是答案都出奇的一致,沒有。
顧行知又懷疑,穆然是把電話號碼忘了,肯定是當時記住了,轉個身就忘了,說不定現(xiàn)在正著急著呢。顧行知告訴自己,他是為了不讓穆然著急,才會查了穆然家的號碼打過去。
只不過,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他握著聽筒的手汗涔涔的。
“喂?!蹦欠绞莻€女生,聲音軟糯糯的,很膩人,不像穆然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清。
顧行知一下子聽出了不是穆然。
他清清嗓子,說,“您好,我找一下穆然。”
還特意強調了,“我叫顧行知,”
“穆然!”軟糯的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像是在扯著嗓子喊人,“有人找你!叫行知!”
顧行知一顆心砰砰砰的跳,端端正正坐得筆直,比等著顧老司令訓話還要認真嚴肅。
可電話那頭只一聲,“不認識?!?p> 聲音很縹緲,應該是隔了一段距離,可顧行知還是聽見了,并且一聽就聽出了那是穆然的聲音。
他緊張兮兮的等了那么久,結果就等到穆然一句鄭重其事的不認識。
顧行知氣得不行,長這么大,還從來沒人放過他的鴿子!
他覺著,從那兒摔下去的就要從哪兒爬起來,他先打電話給穆然,穆然不理,他就等著穆然發(fā)現(xiàn)錯誤,回過頭來跟他道歉。
然后……
然后,沒過多久,他也把穆然家的號碼忘了……
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但,就算十年不見,再次來到寧城,剛進城,他就想起了當初像個假小子的穆然,一眼就認出留了長頭發(fā),變成了美少女的穆然。
說來也巧,剛到寧城就碰到了人販子,人販子瞧他生得好看,想把他拐了去,他知道寧城有幾個人販子很是猖獗,警察追了很久都沒有結果,將計就計,裝成個小啞巴,成功被人販子拐了。
沒過一會兒,人販子又拐了個女孩子。
就在女孩子被拐的地方,他看見了她,她躲在墻壁后面,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那雙眼睛,澄澈得沒有一分雜質,一如七歲那年盛夏,水汪汪的,仿佛會說話。
她去救他了,她叫他小啞巴,她騎著自行車帶著他逃跑的時候,他感覺他們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盛夏。
他說,“我叫顧行知,知行合一的行知。”
相同的季節(jié),相同的人,還有著相同的情景,他想,它總該記起來他。
可她只是說,“我叫穆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然?!?p> 那一瞬間,他是有些失落的,不僅僅是失落,還有些氣憤,有些憤懣,他很想問她一句,她為什么記不得他!
他當她記性不好。
可是之后的日子里,他發(fā)現(xiàn)她過目不忘,不管是唐詩宋詞還是單詞公式,她毫不費力就記住了。
偏偏!只有!唯獨!顧行知三個字,她沒有一點兒印象!
她要是不記得,那就是不記得,無關忘不忘,就只是單純的,不想記得!
“你說,你為什么不把我記住!”顧行知沙啞著聲音問。
對面坐著的穆然還在絞盡腦汁還在搜索記憶。
七歲,盛夏,排練小品,壓寨夫人……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印象。
可她記得,排練小品跟它沒有丁點的關系,她那天純屬去湊熱鬧的。
要說路上拐了個眉眼如畫的男孩子,那她就記起來了!
可她不敢認。
她要是說,她當時只顧著看沿途的風景,想要回去寫篇作文兒交差,沒聽見背后那人說什么就嗯嗯的點頭了,她怕顧行知暴怒!
至于顧行知說的電話號碼,那就真的是無辜了。
她記什么都可以,就是記不住電話號碼,從腦子一過,半分鐘時間不到,就能忘得一干二凈。
“事情都過了,就別想了?!蹦氯挥懞玫淖チ祟櫺兄氖?,笑得眉眼彎彎,“我偷偷告訴你吧,其實那個時候我聽見穆可可說的是杏枝,我還納悶兒,我什么時候認識個杏枝了?!?p> 顧行知劍眉一挑,薄唇一掀,帶著絕不善罷甘休的糾纏勁兒,“你說,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