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玉竹把小香小趣都打發(fā)去睡覺,沒讓她們留下來陪自己。因為她想單獨問問秦湫。
取了一些五色絲線在繡花架上纏好,結出一個“井”字圖案,“困。”林玉竹又雙手結印,輕輕地念了一個字。
就見一道亮光在五色絲線上游走了一遍,最后一閃,光芒聯(lián)在一起組成了一塊美麗的屏障。
林玉竹這才拿出裝秦湫的荷包,打開荷包口往下一倒。
“秦老爺請出來透透氣吧。”
秦湫像個面塑的小人一般,一個轱轆滾到了五色絲線結成的光芒屏障之上。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對待我!”秦湫大聲呼喝著,用手指著林玉竹的鼻尖,暴跳如雷,恨不能給林玉竹幾巴掌以泄憤。
可惜如今他身高不過三寸有余,再怎么高聲叫嚷,怎么面露兇狠,都顯得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林玉竹拿指頭戳了秦湫一下,“就這么對你了,又怎么樣?!?p> “臭丫頭你最好對我禮貌些,要不然等我出去后對你不客氣!”秦湫雙手叉腰,仰著頭,氣勢很足。
“你怎么個不客氣的法呀?像這樣嗎?”
林玉竹用小手指勾起一根絲線輕輕一彈,一道閃電立即閃出,緊跟著黑風裹著黑云聚集在一處,一個響雷穿破風云,炸在了秦湫的頭頂……
不過,這些只限在了繡花架的“井”字圖案內,林玉竹的耳朵里什么都沒聽到。
秦湫被雷劈得頭暈眼花,渾身疼痛,可這嘴還犟著:“臭丫頭,你吃我秦家的,喝我秦家的,就這么對待我這秦家老祖宗!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良心?”林玉竹側頭微微一頓,繼而道:“對別人一定是有的。對你嘛,就難說了。”
說完用手指勾起另一根絲線,又是輕輕一彈。
不用說,這秦湫頓時從頭到腳又被劈了個外焦里嫩…………
“你……你想怎么樣?”秦湫跌坐在光芒上,說話時口里冒著煙。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你有問題要問,就問好了,干嘛這么對我?”秦湫已沒有方才的蠻橫,轉而化成了無限的委屈。“想我一堂堂秦家老爺,何時受過這等閑氣?我又沒說不回答你的問題?!?p> “沒辦法呀,以你秦老爺?shù)钠?,我不先做點溝通的話,應該是聽不到你秦老爺一句真話的。”
林玉竹再一次勾起了絲線,作勢打算再彈一彈。
“別別別,”秦湫連忙叫著:“你只管問好了。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要有說一個字的謊,就罰我下輩子投胎做烏龜?!?p> 看來這秦老爺真的被雷給劈得怕了。
“我問你,你是怎么知道秦家有九五之運的?秦,你兒子,現(xiàn)在的秦家大老爺又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林玉竹換了對秦昂的稱呼,因為她知道:不管之前秦昂對自己有多么好,他都是毒殺姑姑林三姑的兇手。從前尊他的那一聲秦伯伯自己再也叫不出口了。
“這還用說,這等喜訊當然是我托夢給他的。要不是我顯靈,我那笨兒子哪里會相信?除開埋頭賺錢,他何曾有這般宏圖大志?”秦湫對自己一介陰靈還這樣操心,在夢里督促自家兒子上進的事跡真挺得意的。
“那你了?”
“我?我是從別人那里得知的?!?p> “這人是誰?”
“這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么?”
“到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么?!?p> “不知道真實身份,你也能相信他所說的?你就不怕這其中有詐?”
“唉。這要怎么說你才懂了?唉!算了算了,既然說了要說真話,我就把我的經(jīng)歷都告訴給你吧。”
或許是反正已經(jīng)被劈得沒個人形了,秦湫也就不講究什么富貴大老爺?shù)纳矸萘?,坐在了光芒形成的屏障上,一條腿伸著,一腿屈著。
“你以為,我一直就是以現(xiàn)在這個鬼魂的形象呆著的嗎?不是。其實,我早就投胎為人了?!?p> “什么?你已經(jīng)投胎,重新生而成人了?那怎么現(xiàn)在是這幅模樣?”這下子,林玉竹不吃驚都不行了?!罢l有這份能耐幫你恢復前世的記憶?”
讓秦湫再次做鬼到不是什么難事,直接把他殺掉就行了,只是能讓投胎后的秦湫知道自己秦湫才是大本事。
“所以呀,那個人的本事如此之大,他說的話,我能不相信嗎?”秦湫反問林玉竹。
“講講你的經(jīng)歷?!绷钟裰癫幌肱c秦湫哆嗦。
“我這輩子,就是不知道自己是秦湫老爺?shù)哪且皇?,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姓字名誰。沒辦法,從小死了爹媽,在乞丐堆里長大的,人人都叫我小乞丐、小叫花子什么的,反正沒個正經(jīng)名字。這一晃我就十八歲了,我以為我一生也就這樣了。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等到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就只能找個僻靜點的地方等死。誰知道,就在那一天……,什么都變了……。那天,我上午在街上討得了一碗干凈的稀粥和十幾個銅板,高興得不得了,好多天沒吃到這么好吃的飯,沒討得這么多錢了。怕被其他乞丐看見打劫了去,我連忙躲到了城里最偏僻的地方,三兩下就把粥給喝完了,又摸著銅板數(shù)了又數(shù)。想著,要是每天都能討得一些錢,就好好存起來,年頭久了,說不定還能攢夠錢去學門手藝。有了手藝就能養(yǎng)活自己不說,還能攢更多的錢,將來指不定就能娶上媳婦。我也不想要什么嬌滴滴的美人,就找個手腳麻利能干活的。我越想越高興,越想越開心,不知不覺還哼上了小曲。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有人說話了,‘真是可憐啊。兒子是巨富,老子卻在這里當乞丐。得了幾個銅板就興奮成這樣?兒子那里,這點子錢只怕還不夠他的鸚鵡吃一頓的?!菚r,我哪里會想到他在和自己講話,只當是看了哪部戲文,人前不好說,跑這里來舒發(fā)感情了,就沒打算理他??墒牵@人卻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不嫌我臟不嫌我臭,臉上帶著笑蹲了下來。說道:‘兄臺,你想不想找你兒子去?’我被問了一臉懵,‘你才兒子了,我哪里來的兒子?’我這般沒禮貌,他卻沒有惱怒,還是笑著問我:‘兄臺,你知道自己是誰嗎?’這下我被問笑了,‘我還能是誰,一個要飯的。沒個名字,你愛怎么叫隨便。’他卻笑得更開心了,‘不,你不是無名無姓,更不是個要飯的。你姓秦名湫,是青峪鎮(zhèn)首富,秦家的老祖宗。’”
“然后,他做了什么?”
“也沒做什么,因為一開始我根本不信。他也沒多說,轉身走了。一個月后,他再次找上了我,說是可以幫我恢復記憶,幫我知道我自己真實的身份。不過,要冒一點風險。我就問了,‘你這樣幫我為什么呀?你想從這里得到什么好處?’
他就說了,‘只因為,我想當國師,想要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而這個榮耀只有你們秦家才能給得了我。可惜,現(xiàn)在的秦家當家人被當下的境況所困,不敢走出那邁向輝煌的步子。所以,我只能來找兄臺幫忙了。’到這里,我還是只當他在說玩笑話。不過,后來想了想,這人就算要謀害我,又得害得了我什么了?最多一條性命而已。就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死了說不定還真就解脫了。他若真是想要我的命,死便死了吧。反正人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所以,我就跟著他去了。再后來,就是站在你面前的這個我了。”
“他是怎么幫你恢復記憶的?”
“這個嘛?!鼻劁忻掳蜕系暮?,琢磨了一下,“剛開頭,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后來,那人教了我一些法術后,我才了解到他用在我身上的那個叫魅姝花。”
“魅姝花?”林玉竹怪叫了一聲,“他竟然會用這種極難找的花?”
“你也知道魅姝花?”秦湫的聲音竟然有三分驚喜,“我就知道個名字而已。你說說,這花到底是個什么神奇的物什?”
“現(xiàn)在是我問你,不是讓你來問我的?!绷钟裰癫挪粫卮鹎劁械膯栴}了。
“小氣?!鼻劁羞谘辣硎玖艘幌伦约旱牟粷M。
難怪這秦老爺能力不怎么樣啊,原來全是后面新學的。那么那個羅平的小麻雀跟蹤仆人時看到的秦老爺就應該不是眼前的這位了,而是背后的那位高人變化的吧。
說起這魅姝花,是個通身雪白,花葉皆如玉賽雪的奇花。但它不長在人間也不生于幽冥,和苦螢客棧一樣,它只生長在陰陽相交之地。魅姝花的作用和引魂草有些類似,但比起引魂草來更加的厲害,能錯亂鬼魂的記憶,支配他們的思想。難怪萬神醫(yī)會對威脅之人那般伏首帖耳。一個沒有思想的鬼魂就真的只能是被操縱的傀儡,永遠徘徊在深淵之中無法出離了。不過,用輕用重,要怎么樣對待這個鬼魂,全在用魅姝花之人的手上心頭。
看來,這個人對秦湫確實是有幾分真心意的,只是用魅姝花除去了隔世迷離的障礙,并沒有錯亂他的記憶。也許,真的就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之位非常吸引人吧。又或者,是想要的更多。
“接下來,你便相信他了?”林玉問繼續(xù)著自己的問題。
“那肯定呀。人家那么神奇的一人物,能這般幫忙于我,必是基于秦家有九五之望的這個原因。除開這個,你能找出一個更好的理由來嗎?”秦湫對林玉竹問這種一眼就看得出答案來的問題有些嗤之以鼻。
“你們做了什么?”
“還能是什么。”秦湫得意地雙腿交疊盤起,用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我與高人商量好了,我是無法再以陽世活人的形態(tài)回到秦家了,就只能讓秦家的后輩們來完成這偉大的事業(yè)??蛇@事,乍一聽之下,跟天方夜譚差不多,要人相信就得另辟蹊徑。所以……”
“所以?”
“所以,我們就想出那個,讓身為秦家后輩不得不深信的法子——托夢。”
林玉竹道:“看來挺管用啊?!?p> “那當然。是問換成是你,一個月內夜夜夢見林三姑跟你說話,你會不會照著她的意思去辦事?”
“然后了?秦家雖富,但要想造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這老祖宗,不會就這樣,讓自己兒孫赤手空拳的上陣打拼吧?”
“那是得教他一些法術的。”
“什么樣的法術?”
對于這個問題,秦湫卻又摸起了下巴,一副打算說又不想說的表情。
“怎么不說?”
“這個?”
“九童鎮(zhèn)山這四個字很難出口嗎?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知道這是件極為損陰德的事了?怕說出來壞了你秦家的名聲?”林玉竹的語氣中帶著三分輕蔑。
“有什么好怕的!”秦湫忽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仰首道:“自古以來,哪家開國帝王不是踩著尸山淌著血海過來的。我們只不過用了幾個小孩子的性命已經(jīng)很仁慈了。再說,等到功成之后,我們也是要為他們豎碑立傳,讓他們享受皇家供奉的。生前雖受了些苦,但死后卻能得到無尚榮光。哪里就委屈了他們?”
“幾個小孩子?只怕是近些年來,青峪鎮(zhèn)周圍和鄰縣的那些孩童失蹤案都與你們脫不了關系吧?”
通過顧墨友的事情,林玉竹很難不把孩童失蹤案與秦家的偉大事業(yè)聯(lián)系在一起。
“那也總比一將功成萬骨枯好多了吧?!鼻劁泄V弊拥馈?p> 林玉竹才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與秦湫多作爭執(zhí)。因為,就算說破了嘴皮,秦湫也不會認為他自己有什么錯。
“可是現(xiàn)在,秦家大老爺都已經(jīng)沒命了,你還要繼續(xù)你那個所謂的偉大事業(yè)嗎?”
用現(xiàn)實打擊打擊秦湫才是最好的辦法。
果然,秦湫神情立刻一暗,長嘆著氣,重新盤腿坐了回去。
“也不知是哪個挨千刀的干的好事。我可憐的孩兒??!”
說著,說著,竟然真的哭了個淚水長流。
出于對秦家的照顧自己的感激,林玉竹允許秦湫多哭了一會兒。
“好了。還是說說別的事情吧。你的淚水秦大老爺可承受不起?!?p> 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可惡的父親,秦昂也不會犯下大錯,招來殺身之禍。
“我哭我兒子,與你何干,你吃著我秦家,喝著我秦家的,還這么兇我,你沒良心!”秦湫帶著哭腔的音調中透著一股子的忿忿不平。
本來聽著這話,林玉竹是該生氣的??煽粗矍暗娜绺咝∪?,林玉竹實在不想與之過多置氣,感覺那樣會顯得自己與其同樣的滑稽。
“又來了,我不是說過了嘛,對于你,我就是沒良心了。你再哭幾聲試試,大不了,我費點手勁,多劈幾道雷罷了?!?p> 秦湫的哭聲戛然而止,兒子死是很傷心,可這雷在身上真的真的是太痛了!
“好吧,好吧??丛谀闶切≥叺姆萆衔揖筒慌c你計較了,反正,我秦家家大業(yè)大,你一張嘴,又能吃多少用多少?說吧,你還想要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