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那群人的后面,幾轉(zhuǎn)幾轉(zhuǎn),看著他們來到了一個院子的后門。這院子,邱實認得,正是蔡婆婆的柳園。而這巷子因為有了這宅子和它的傳聞,和別的街道比起來,只能用冷清寂寞來形容。
不是說這院子鬧鬼,蔡婆婆從來不租出去嗎?邱實正在疑惑間,前面的壯漢和賈半仙也發(fā)出同樣的疑問:“你怎么能進這院子?”
吃面的男人推開木門,“我家主人把這里租下來了。既然你們說我打了這位老兄,我就賠點錢給他。但我自己身上是分文沒有的,得去找我家主人拿?!?p> “你家主人把這里租下來了?”賈半仙和壯漢們半信半疑,伸著腦袋往門里面四處張望著,沒敢立馬抬腳進去。
吃面的男人臉上掛著明了的笑意,沒管他們,自顧自地走入了門內(nèi)。不一會兒就聽見有細微的說話聲傳來。
“回來了?”
“是。”
“又捅婁子了?”
“把人打了,人家讓賠錢?!?p> 接著一陣沉默,只聞到院內(nèi)有風“沙沙”吹過,從開著的門可見半青不枯的野草貼在地面瑟瑟發(fā)抖,光禿禿的柳枝則是毫無生氣地晃了兩下就再無表示。
“讓他們進來吧?!?p> “唉?!?p> 吃面的男人踏著通往門口的小徑,折了回來?!澳銈冞€想不想要錢啦?真不要,我可就真就不給了?!?p> 鑒于他在面攤老板那里的表現(xiàn),賈半仙等人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稍稍給三分顏色,這人就會陽光燦爛,真的半文錢都不賠了。
“那個,你先等等?!币姵悦娴哪腥酥鲃右r錢,賈半仙心里是樂呵呵的。果然還是怕了?!皫孜唬乙M去拿錢嗎?”錢自己當然要拿到手,但明面上是不可以說出來的?!叭绻麕孜挥蓄檻],咱們就回去。這錢我就當舍掉做功德了?!?p> 被別人請來幫忙,卻因為怕鬼而臨陣脫逃?壯漢們怎么會讓自己這么沒面子。
“當然要拿錢!”
“大白天的,怕個什么!”
幾個人嚷嚷著,其中一人一推吃面的男人,“走,帶我們見你主人去?!?p> 吃面的男人紋絲未動,向著邱實藏身的方向喊道:“這位朋友別躲了。請一起進來做個見證。我一外地人也得有個保障不是?”
邱實左看看右看看,確定了叫的是自己。思想掙扎了幾秒,從藏著地方走了出來,“我不過一個過路的,哪里有能力幫得了老兄?”
“你們秦家雖然不是常來這借水鎮(zhèn)住,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由你來做證人最合適不過了?!背悦娴哪腥藢η駥嵄攘藗€“請進”的手勢。
也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了。但主要是有那封信的事要問,邱實就算心中有猶豫著會不會真給少爺們找點麻煩?還是沒有轉(zhuǎn)頭就離開,反而來到的眾人身邊。
賈半仙等人對邱實的出現(xiàn)一開始非常驚訝,但很快就接受吃面男人的提議。在他們看,有秦家的這位大哥做證,對方如果不給錢,也可以找秦家?guī)兔α恕?p> “請?!?p> 一行人各懷著自己的心思跟著吃面男人踏進了柳園。
園內(nèi)的一切看得出來是有人整理過,先前那齊人高的亂草已看不到,都修剪到平貼地面的位置。房屋不見積年的灰塵,變得干干凈凈,還重新粉刷了一番,窗戶上也都糊上了窗紗。那棵大柳樹到還是原樣,但也少了以前那種陰陰的感覺,雖然有點蔫蔫的沒什么精神。
走過喬春雪原來住的屋子,門上落了一個大大的銅鎖。吃面男人繼續(xù)向前,到了隔壁的房間,推開門。
一位眉含遠山,目似點漆的英俊青年正襟危坐,用嚴肅的神情看著魚貫而入的眾人。
“這就是我家主人,羅公子?!背悦婺腥水吂М吘吹亟榻B。
“在下羅平。”青年的聲音流轉(zhuǎn)在每個人的耳朵里,就像是月夜下山間的泉水,清澈而冷冽,十分悅耳,但帶著一股深深的涼氣。
“羅公子?!辟Z半仙那放下的左手立刻又抬上了面頰捂著,尖聲尖氣地叫嚷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的下人把我打成什么樣了?”
“阿野,這是怎么回事?”羅平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對賈半仙掃了一遍,隨即垂下眼瞼,放緩了臉色,嚴肅已消失,換上了一派輕松。
“我就是看他擺的是算命攤,一時感覺有趣,拿了個八字讓他批?!北粏咀靼⒁暗某悦婺腥嗣竽X勺,笑得有點調(diào)皮。
“結(jié)果了?”
“你這下人不地道,”賈半仙拿空著的右手指著阿野,“這大節(jié)將來的時候,一大清早拿個死人的八字讓我批!這不是存心來找我穢氣嘛!”
羅平瞟了一眼阿野,“你報了誰的八字?”
“我自己的。”阿野的笑容又變得憨憨的,“就想知道俺還能不能發(fā)大財,娶媳婦兒。”
羅平的眼神變得很無奈,但也沒有什么責怪的言語。他對賈半仙道:“你要多少錢?”
賈半仙沒有立馬回話,只是半張著嘴愣愣地看著阿野,失去了一直以來的賊精賊精的模樣,變成一個木樁。連壯漢推他都沒反應。
“這賈半仙怎么了?”其中一個壯漢對同伴小聲嘀咕。
“這家伙一定是手藝太差,把人家一活生生的活人愣是給看成了死人的八字。這是誰尋誰的穢氣?這會子沒話說了吧?!?p> 邱實在心中默默贊同這壯漢的話。還好自己沒找賈半仙測字,要不還不知道被他支去什么鬼地方找人了?
“你要多少錢?”羅平又開口問賈半仙。
“喂,人家公子問你了?你到是回個話啊?!庇袎褲h又推了賈半仙幾下,用的力氣比較大,把賈半仙弄了一個趔趄。
這次賈半仙回了魂,“公子問什么?”
“你要多少錢?”
“這個嘛。”賈半仙用手搓起嘴上的老鼠須,小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對著那幾位壯漢拱了拱手,“麻煩幾位去外面等上一等,我想私下和羅公子說說話。晚上在聚仙樓給大伙擺上一桌,以表謝意?!?p> 幾位壯漢頗為奇怪,不明白為什么?不過賈半仙都開口這么說了,只得應允。一起走出門,去院子看風景了。
邱實也想跟著一起出去。卻被羅平給叫住了?!斑@位兄臺,請你留下?!?p> 賈半仙看看邱實,問羅平道:“公子為何要留人?不怕嗎?”看得出,他并不希望邱實在這里聽到他的羅平下面的對話。
“這外面陽光明媚一片,我怕什么?”
賈半仙歪著嘴干笑了兩聲,“既然公子自認坦蕩,非要留下個證人。我也就不客氣了?!?p> “你說?!绷_平滿不在乎地說。
賈半仙還是帶了幾分顧慮地撇了一眼邱實,“羅公子真想讓別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羅平?jīng)]開口,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以一副愜意地樣子斜靠在太師椅上。眼目含笑,靜候賈半仙的下文。
“好吧?!辟Z半仙被羅平這模樣給刺激了,他伸手指著阿野?!拔乙黄眯臑槟銈冎?。你們居然這樣,那我就直說了。這個下人,他就是個死人。他現(xiàn)在能跟個活人一樣的站在這里,多半是你給他施了術(shù)。你是一個操控死人的控尸術(shù)士。要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們主仆的真實身份,五百兩,一分都不能少!”
“你確實有幾分本事,但你不覺得要得太多點了?”羅平并沒反駁賈半仙的話。
“你帶著一個死人跑到我們鎮(zhèn)上來一定是有目的。如果你還想在這里平平靜靜地呆著,而不是被人趕出去的話,就老老實實的付錢。五百兩,保住你們的身份,很劃算了。”賈半仙的眼里閃著光芒,一邊是陰狠,一邊是貪婪。
“你都說了我是個控尸術(shù)士,跑江湖賺點辛苦錢,還人人都嫌棄。一時那里能拿出這么多銀子來了?不如,我先給你點利息如何?”羅平的笑容懶洋洋的,如春風吹拂面頰,即舒服又讓人有點失神。
“咳咳?!辟Z半仙拉回神志,心中默念著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頓時覺得這畫面比羅平的臉好看多了?!耙残邪?。大家都是混江湖旁門的,只要你有誠意,我就給你這個面子?!?p> 羅平便問阿野道:“阿野,我買你用了多少錢?”
“公子花了五十兩把我買下的。”
“那你就把這五十兩作為利息給這位仁兄吧?!绷_平對阿野點了一下頭。
“是。”阿野一步跨到屋中央,對賈半仙拱手抱拳,“實在不好意思,驚擾了足下,這就賠給足下?!闭f著一伸手,扯下了右胳膊,扔到賈半仙腳邊,“是這只手打了足下,就賤賣給足下,算個二兩銀子就好。”接著又扯下右腿,“這個算貴點,五兩好了?!?p> “你你你…………”賈半仙驚駭不已,又阻止不了,臉色漸漸轉(zhuǎn)為了白色。
“這個五兩?!卑⒁俺断铝俗笸?,整個身軀“啪”地摔在了地上。
“這個五兩?!卑⒁坝质且欢?,左胳膊從身體上脫落。
“這個十三兩?!卑⒁把酃庀滦?,用下巴對軀干點了兩下。
“這腦袋嘛,人之首樞。自然得貴點,二十兩吧?”阿野左右搖晃了兩下,頭顱離開脖頸,像個圓球掉在地面,還滾了一滾,準確地來到賈半仙的腳下。
“足下,利息全部付清,請點收?!弊彀鸵粡堃缓险f著話。
“啊啊啊…………!”賈半仙發(fā)了瘋般地跑到門邊,但任他怎么用力,那關(guān)著門就是拉不開,“救命啊…………!”拼命拿手拍著門,“救命啊…………!”
可他不知道,外面的人一點聲響也沒聽到。
“請點收?!卑⒁暗念^顱堅持不懈地滾到賈半仙腳邊,說著,“足下,請點收?!?p> “別過來!別過來!”賈半仙雙手抱著腦袋,身體蜷縮在門邊,全身顫抖如篩糠,“我不、不要錢了!不要錢了!”抖著抖著,突然兩眼一翻,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堆白沫…………
“公子?”把自己大卸八塊的阿野轉(zhuǎn)過地上的頭顱,帶著委屈的腔調(diào)對羅平說:“這人暈過去了。我不是故意的?!?p> 羅平眼神中沒有對賈半仙半分的同情,只有三分不屑,“這膽子可真小。就這樣還學人勒索?”
“公子?現(xiàn)在怎么處理他們?”阿野看著暈過去的賈半仙,也分了一半眼神給同樣嚇得不行,但還能勉強靠著墻站住,面色慘白如石灰的邱實說。
羅平站起身走到賈半仙身邊,踢了兩腳,看看真的是沒有了反應,輕輕一哼,“哼!”從袖中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扔了下去,“就叫他暈吧。你先幫我把那一個送到‘魂舍’’去?;仡^讓外面的那些人把他接走就行了?!?p> “是,公子?!卑⒁澳撬姆治辶训母鱾€部件迅速地集結(jié)在一起,組合成了原來的模樣,一個完整的人再次站了起來,仿佛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你,你們?”邱實沒有像賈半仙那樣暈過去,但一樣嚇得魂飛魄散。他后悔沒聽二少爺?shù)脑?,不去查什么送信的人就沒事嘛。自己怎么就這么笨,沒想過以那樣方式送信給木頭道長的就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了?現(xiàn)在好了,別說木頭道長已離開秦家,就算他在別院,這情況只怕也救不了自己,“你們想怎么樣?”
“公子說了,把你送到‘魂舍’’去。”阿野扛起邱實就走。
邱實用力掙扎著,先是用拳頭捶著阿野的后背,接著屈起膝蓋去頂阿野的肚子。可阿野的身體跟鋼鐵一般,肌肉結(jié)實的讓邱實咂舌,手和膝蓋都破皮流血了。
“呵呵?!卑⒁暗氖直劬o緊地把邱實壓在肩膀之上,任他如何動作,也沒松開半分,牢固得就像鉗子。不過,可能也是沒什么耐心的人,嫌煩。一巴掌拍在了邱實的腦袋上,阻止了他的動來動去。
失去了意識的邱實被阿野帶到了掛著“魂舍’”匾額的另一間房間。
整間屋子的墻邊和屋角都放著一個接一個的陶盆,里面種著一種細細長長的綠草,綠草散發(fā)著幽幽的香氣。聞一聞,很香甜,但很快就會感覺到困倦襲來。而在正中央有一張大大的長桌子。
阿野把邱實重重扔在大長桌子,轉(zhuǎn)身就去處理賈半仙。
據(jù)說,賈半仙后面醒了過來,但對發(fā)生過的事情沒什么印象,只是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就開開心心拿著銀票跟著壯漢們回了家,也兌現(xiàn)承諾在醉仙樓擺了一桌酒席。不過,過年后沒多久就原因不明突然暴斃。但這是題外話,不必累贅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