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翁長吁一口氣,“那是,大概八、九年前。有一天,有一個婦人來到我們家找到拙妻…………”
“這位大姐,找老身有什么事?”左婆婆熱情地問道。
來人是位中年婦人,長相通常,衣著普通,但神情卻帶有三分的高傲?!奥犝f婆婆是這縣城里的妙手,我有一件特來煩請婆婆幫忙。”話聽上去十分客氣,但音調(diào)里分明含著不容拒絕四個字。
雖說自己也是個平頭小百姓,但多年來在縣城里憑著技術(shù)好,怎么著產(chǎn)婦家里頭都會尊重幾分,左婆婆也不是個喜歡隨隨便便就聽人使喚的人?!斑@縣城雖然不大,但生孩子的時時總會有那么幾家,都早早的來老身這里打過招呼了。老身這手頭的活計一時比較忙。到底何事,還請大姐現(xiàn)在就說個明白,容老身考慮考慮?!?p> 婦人輕蔑地一笑,“他們出多少錢?”
左婆婆也一笑,“這不是錢不錢的事,老身能在縣城立足,除開手藝也得憑個信用二字。多年的招牌不能輕易砸了啊。不只接你家的活,以后還得接別的家不是嗎?你說是吧,大姐?!?p> 婦人看了左婆婆一眼,眼中閃過佩服的光芒,“看來,我的眼光不錯。婆婆是個重信守諾的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婦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弄得左婆婆一怔,“大姐,你?”
“婆婆,實話跟你說吧,我的托你的事很重要,也有些棘手。我希望能在一個月之內(nèi)處理好現(xiàn)在請了你的那幾家。”
“大姐,我不是說過了嗎?”左婆婆頗為無奈,這位大姐怎么喜歡強人所難了。
“酬金五百兩。這是一百兩訂金?!眿D人說著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還望婆婆不要把這事說出去。一個月后,我會來接婆婆。請婆婆做好準(zhǔn)備?!闭f完,也不給左婆婆再次說話的機會,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喂!大姐!”左婆婆抓起銀票,追到門口。
左翁聽到左婆婆的叫聲,走出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這,這,”左婆婆把銀票拿到左翁面前,“你看看這個。”
左翁不明就理地接過銀票,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這,這,怎么這么多錢?”
左婆婆一臉為難,“就是啊。這么多錢,這事只怕不好辦???”
“人家找你干嘛?接生?”給這么多錢?這接生的怕不是個神仙啊?
“不清楚,那位大姐放下這銀票就走了。還說,這只是訂金?!?p> “訂金就一百兩?那她說酬金給多少?”
“五百兩。”左婆婆伸出手比了一下。
“五百兩!”左翁倒吸了一口氣,“這么多啊?這到底讓你干什么?”
左婆婆心中忐忑不安,“老頭子,你看我去還是不去???我這心里不安的很,要不等那位大姐再來的時候,咱們把這錢退給她,活咱們也不接了?!?p> “你傻???五百兩啊。有了這錢,將來兒子娶媳婦的錢,女兒的嫁妝就都不愁了。你不是總擔(dān)心兒子娶不到好媳婦,女兒嫁妝少了在婆家抬不起頭嗎?這錢送到家門口,你又推出去干嘛?”
“可這錢太多了。平白無故的誰會給你這么多錢?這要做的事,恐怕很不簡單啊。咱們這小老百姓的就圖個平平安安。這萬一要是個什么大事,該怎么辦?”
“她到底讓你做什么?”
“她沒說,只說讓我處理好手上的事,把時間空出來等她。一個月后她來接我。她要是說了,我不當(dāng)場就能做決定了嘛。這不說才讓人提心吊膽。”
左翁手里攥著銀票,來回走了兩步,把銀票放在桌上,又馬上拿了起來,“這樣吧,老婆子。這錢一時半會也是送不回去的,你就先把答應(yīng)的那幾家,到時間接生的就先接生,時間不夠的就推了。等那位大姐來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事情不嚴(yán)重,咱們就接下來。如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咱們就不接?!?p> “唉。”左婆婆看看,也只能這么辦了。有老伴跟著去,心里頭多少會踏實點。
“那這一個月后,那婦人真來的?”秦少均問。
“唉,來了。準(zhǔn)時來的?!?左翁道。
“那她可讓老丈跟著去了?”
“開始她當(dāng)然是不肯的。不過,我也很堅持,不讓我去,我就不讓拙妻去。她沒辦法,最后還是讓我跟去了?!?p> “那她到底找婆婆做什么事情?”秦少原來了興趣。
“還能是什么?當(dāng)然是跟孕婦有關(guān)了。”
“接生?”
“不止,是照顧孕婦。”左翁對秦少原說。
“照顧孕婦?”秦少原納悶,“時間很長嗎?出這么多錢,必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夫人?”
左翁搖搖頭,“普通人家。看那院子跟我家差不多少。只是那孕婦長得挺耐看,人秀氣。”
“那孕婦是什么人?”秦少均又問。
“來接人的大姐說是她妹妹??晌也辉趺聪嘈?。畢竟如果真是她妹子,她怎么能讓我們做那種事出來?所以,我讓拙妻偷偷問了孕婦一下。孕婦說她姓盛,那大姐說她姓何,兩個卻都從不提夫家。我雖然一時無法準(zhǔn)確判斷,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親姐妹?!?p> “何?”秦少均腦中閃過一個人影,“這何姓大姐讓老丈和婆婆做什么事???”
“這就是我做的孽?。 弊笪逃峙闹笸然诤薏灰?,“都是我貪心才答應(yīng)了這種事情。”
“什么事???爹。”一旁的兒子和女兒相繼發(fā)問。想來那五百兩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那姓何的女人表面上孕婦很好,整天的好吃好喝待,時時的噓寒問暖,還弄了人參等東西燉給孕婦吃??伤较吕飬s讓我們答應(yīng)她,等到孕婦生產(chǎn)后,立刻把孩子交給她,并對孕婦說孩子生下來就死了。”
“什么?!”在場的所有人一聽到左翁這話,不約而同的大叫了一聲?!斑@,這是要偷孩子么?”
“正是?!弊笪绦呃⒌卣f,“拙妻一輩子清清白白做人,唯一就此一次污點,都是因為我貪心所致啊?!?p> “爹?你和娘真的,真的做了?”左家兒子和女兒雖然已經(jīng)猜到結(jié)局,但還是不敢置信地問,“真的,真的做了這種事?”
“唉?!笨吹贸鰜韺@件事左翁十分的悔恨,但錯還是鑄成了,“我真的很貪心。當(dāng)時,你娘聽到是這樣的事,是不肯答應(yīng)的,當(dāng)時就想不干了要回來?!笨纯瓷磉叺膬鹤雍团畠海壑杏址浩鹆藴I水,“但我卻想到了令一方面,既然是如此不可告之事,那么何不多要一些了?想來,獅子大開口,對方也只能是應(yīng)下了。所以,我跟那姓何的女人說,事情可以做,但要把價錢加到一千兩?!?p> “老丈?”左翁此言,連秦少均也沒想到。不由用一種復(fù)雜的眼光看了過去。
“二位公子現(xiàn)在心里是不是對老頭子十分鄙視?”左翁一笑,坦言道。多年來,這事他已想得很清楚了,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要是怕這個,他也不會說出來了。
“老丈請接著講?!笔栈啬抗?,秦少均說,“事情已經(jīng)過去,晚輩只想知道當(dāng)看看始末。老丈的對錯,輪不到晚輩來評判?!爆F(xiàn)在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再說,左婆婆已經(jīng)為此沒了命。
“姓何的女人當(dāng)然不肯輕易就答應(yīng),一番討價還價后,最后我們以八百兩成交。我當(dāng)時給拙妻說,就算我們不答應(yīng),姓何的一定會另外找人來做,重新來的是什么樣的人可沒有保證,說不定會對孕婦下黑手,干脆在生產(chǎn)時搶了孩子再娘一把弄死,以此威脅姓何的要更多的錢也不是不可能。由我們來做,起碼可以保證孕婦活著。拙妻信了我的話,她也是擔(dān)心孕婦和孩子,就答應(yīng)了?!?p> “后來,那孕婦生產(chǎn)順利嗎?”秦少原突然插了句嘴。
“順利,很順利。”
“生的兒子還是女兒?”秦少原又問,像個好奇寶寶。
“是個千金。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贝蟾攀窍肫鹆水?dāng)時那個嬰兒,左翁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暖笑容。“哭聲響亮,是個健康的孩子?!?p> “后來了?”眾人都等著。
左翁的笑容消失了,“自然是應(yīng)了那姓何的女人的要求,把孩子給了她,跟孕婦說孩子沒了?!?p> “那,再后來了?”
“才當(dāng)娘的那個當(dāng)然很傷心。姓何的女人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一番,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吃好喝的待著。我們事情辦完了,也沒被為難,被送了回來,八百兩銀子到家時就兌了現(xiàn)。只是一再要求一定要保密,不可傳出去,否則會對我們一家不利。那孩子去了哪里?姓何的女人和孕婦又去了哪里?我們就不知道了。”
房間里一陣沉默,各人陷入各自的思緒…………
“唉,不對呀?!薄昂闷妗睂殞毲厣僭鋈幌肫鹆耸裁?,叫著,“老丈,這里面不有鳳簪什么事???您不是說見過這鳳簪嗎?可這一圈下來,鳳簪的影子都沒出現(xiàn)?”
秦少原的話提醒了屋里的其他人,紛紛把眼光調(diào)到了左翁身上,個個眸子里畫滿了問號。
“聽著像是和這簪子沒什么關(guān)系,是嗎?這關(guān)系可大著了。”左翁看了一眼秦少原,“年輕人不要急。我且問你,就前面的這件事來看,你覺得這背后是個什么樣的隱情了?”
“我嗎?”秦少原沒想到左翁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還真沒想過,但他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多半是那位孕婦懷孕這事是件不怎么名譽的的事吧?所以才從不提夫家,要偷偷生產(chǎn)。老丈你先前說不覺得姓何的婦人與孕婦是親姐妹,我到覺得可能錯了。”
“怎么錯了?”
“是,姓何的女人要求你們給孕婦說孩子死了是不正常,但如果真是件不名譽的事,也就說得通了。她們對你們都從不提夫家,可見這夫家提不得,即提不得,這孩子的存在只怕會影響孕婦以后的生活。當(dāng)娘的自然是舍不得孩子,這個時候只有至親之人才會做了這狠心人,替孕婦把孩子處理了,讓她以后的日子能好過?!?p> “你這話也有道理,我當(dāng)初也曾這么想過。因為這樣想的話,還感覺是做了一件好事,心里怎么都好過不少。人嘛,總是會給自己做的事情找一個好的借口,以減輕心里的負(fù)擔(dān)?!?p> “那后來,老丈不這么想了嗎?”
“你想想,如果真是親姐妹,又拿得出八百兩銀子的人。孩子生了,自己編個借口養(yǎng)著就成,或者悄悄給親戚收養(yǎng)或找人收養(yǎng)都不是難事,把我們唬過去不行嗎?為什么非要讓我們兩個陌生人知道她家這事?”
“或許是孕婦因為知道何姓婦人的打算,所以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了?”
“聽著是有些道理,但姓何的女人可以說明啊,編個故事博同情還用不了八百兩了。銀子太多沒地方花嗎?”
“這,哎呀,這怎么看著正常,想想又不正常,不正常嘛,又想想覺得也解釋得通。我有點糊涂了。”秦少原撓撓頭?!暗降啄睦锊粚??”
“我也糊涂過,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弊笪糖懊娴膯栐挷⒎菫榱藶殡y秦少原,“你沒親身經(jīng)歷,只憑我三言兩語的,當(dāng)然是這個反應(yīng)。”
“還請老丈指教?!?p> “有一點很奇怪。就是她們什么都不說。除開私下告訴了我拙妻自己姓什么,那孕婦就什么都不說了,她不說孩子的來歷,我們哪里好問。那姓何的女人也不說,不說她這妹子為何會了有身孕?為何偷偷獨自待產(chǎn)?而且,那孕婦偶爾還會憂郁一下,那姓何的女人整天的精神煥發(fā),一點也沒有擔(dān)心孩子會對妹子未來造成不好影響的樣子。反到是很盼望孩子來到這世上,就好像孩子一到她的手,她就功成名就了一般。”
“功成名就?”秦少原“稀罕”地一挑眉。
“對,就是這感覺。功成名就。”左翁點頭道:“就算生的是個女孩,她抱著也是眉開眼笑,高興地合不攏嘴了。沒看出來有半分要將血脈親人送人的愁苦。”
“這是奇怪了。不過,依老丈所言,何姓婦人也只是普通人家,卻能拿出來八百兩,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p> “對啊,這點也挺奇怪的?!?p> “后來,后來,老丈是怎么想明白的?”
左翁看著秦少原,輕笑著,但笑容中夾雜著苦澀和懊惱,“因為后來有了這鳳簪的出現(xiàn),鳳簪的主人帶著先前的孕婦找孩子來了。”
“???”秦少均心中一陣激動,差點就站了起來,云苓?
秦少原也是一愣,“老丈快說,快說?!狈磻?yīng)過來,就不顧禮貌,一陣催促。
“約么著兩年后,這鳳簪的主人就找上門來。”
“對對,”左家女兒也想起來了,是那個時候?!澳俏环蛉丝擅懒?,身邊還帶著臉色白白的沒什么血色的女人?!?p> “那位臉色白白的沒什么血色的女人就是當(dāng)初的那位孕婦?!弊笪炭戳搜叟畠?,對她的說法似乎有些不滿。
“知道了。爹。是位大姐。”左家女兒連忙改了口。
當(dāng)初的孕婦和云苓一起?對了,那孕婦姓盛。莫不是?秦少均腦子里轉(zhuǎn)動著,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還待左翁的下面的話來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