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小香所說,瑞泠這事做的人人都知道了?;貋淼漠?dāng)天夜里,瑞泠就發(fā)起燒來,滿口說著胡話,叫著秦韻蘭的名字,請她放過自己,不要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而跟著去了廟里的人也順著這個當(dāng)口把發(fā)生在秦韻蘭牌位前的事繪生繪色地傳了開來。
眾多的仆人們只喜歡聽個稀奇、看個熱鬧,誰也不會如林玉竹一般去剖析事件背后是否另有隱情,只要能滿足自己的獵奇心理即可。因此不出三天,韻蘭小姐鬼魂的“身影”就飄滿了整個別院,任何一個犄角旮旯都能聽見有人竊竊私語,熱烈地討論著,說法各種各樣、精彩紛呈。
“你說,這韻蘭小姐真找上瑞泠姑娘了?”這不,兩個婆子又湊在一起悄悄地閑嗑牙。
“找她也正常啊,韻蘭小姐不護(hù)著二太太護(hù)誰?誰讓瑞泠姑娘一頭撞這府里來,那傳說可不是鬧著玩的,多恐怖?。≌鏁o二太太添堵。你說要萬一那個段姓的真給引來了,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p> “對對對。”第一個婆子表示贊同,“那么這看來,韻蘭小姐嚇嚇?biāo)埠??!?p> “咳咳?!卑A輕咳了兩聲。
兩婆子立刻識相地閉了嘴,退到墻邊,垂手而立。
林玉竹扶著楊心兒慢慢地走過。
待她二人走遠(yuǎn),兩婆子才心虛地對視一眼,轉(zhuǎn)身干活去了。
“韻蘭真的去嚇?biāo)??”聽了那兩婆子的話,雖說表面上不能表現(xiàn)出來,但心里頭多少還是有那么一些高興的,楊心兒問:“所以她才跑去凈意寺給韻蘭燒香?”
“她是去祭奠了韻蘭小姐。小茉兒也說瑞泠姑娘是常做惡夢?!绷钟裰窕卮?。
“這是她自找的?!睏钚膬翰灰詾槿?,“到底還是韻蘭有辦法?!彪m然秦韻蘭現(xiàn)在也是個鬼,可非但不讓人害怕,反而所做之事讓人的心暖暖的。
“聽說瑞泠姑娘病得挺嚴(yán)重,我想去看看她?!绷钟裰褫p聲細(xì)語,音調(diào)平靜,“二太太自從來了這別院身體也不太好。我想這些日子多去看看瑞泠姑娘。”
楊心兒道:“你是怕瑞泠真出了什么事,父親怪罪我們吧。其實不用,父親要念叨就隨他念叨去,頂多來個左耳進(jìn)右耳出就行了。他也不能拿咱們怎么樣。”
“也不全是為這個?!绷钟裰駥钚膬何⑿?,“姐姐也知道我向來好奇心重,再則以前受了二太太的托付卻沒能照顧好韻蘭小姐,心中很是愧疚。如果真能在瑞泠姑娘處見到韻蘭小姐,我很想給她賠個不是?!?p> “你呀,想太多了吧?!睏钚膬荷焓贮c點林玉竹的額頭,“韻蘭又不是沖你來的,你又何必耿耿于懷了?”
林玉竹道:“可是一想到韻蘭小姐,我心里這個坎終是過不去?!?p> 正說話間,就見周嬤嬤快步而來。
“媽媽哪里去?”阿圓和小香一同迎了上去。
“太太讓我找林姑娘去商量事情?!敝軏寢寣π∠愕?,又說,“二少奶奶也在???”
“媽媽有話直說?!睏钚膬簩χ軏邒叩挠∠筮€不錯。周嬤嬤雖是自己婆婆的貼身心腹,卻很少拿架子,待人溫和,處事也還算公平,至少自己嫁到秦家以來,從未為難過自己?!安恢滥镎伊旨颐妹檬裁词??”
“想來二少奶奶也有所耳聞了,就是瑞泠姑娘最近所遇的事?!奔热灰呀?jīng)鬧得全別院的人都知道了,周嬤嬤也就沒必要隱瞞,直說了,“眼下大少奶奶不在,二少奶奶你身子又不便。二少爺雖說在吧,可他是個男人插手女眷的事也不太方便。所以,太太只能勞煩林姑娘過去商量商量了?!?p> 想想也是,自己婆婆在怎么不想管瑞泠,這面子也要做得過去才行,現(xiàn)下她身體不好,多半是有什么要跑腿的事需要林玉竹去辦。
“那你就隨媽媽過去吧,我讓阿圓陪我回去就行了。”楊心兒對林玉竹說。
“好的?!绷钟裰翊饝?yīng)了一聲,便跟著周嬤嬤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瑞泠屋子的門口站著好幾個老金夫婦新安排的丫鬟,皆垂手低頭,隨時侯命。
“瑞泠姑娘的病很嚴(yán)重???”林玉竹偏頭朝瑞泠屋子看著,“大夫怎么說?”
“大夫到是說沒什么危險,只要按時吃藥就行了?!敝軏邒叽鸬溃骸翱扇疸龉媚锸荏@嚇過度,不能安眠,心神難寧。所以,太太讓多派些人來她這里,增加些人氣,讓她能時時看到有人在,就會安心一點。”
進(jìn)了沈夫人的屋子,沈夫人神情疲憊地斜靠在榻上,眼底淤青略顯,嘴唇血色少見,微微泛著白。見林玉竹進(jìn)來,才勉強坐直身子,“林姑娘請坐。”
一個小丫頭搬過凳子放在林玉竹的腳邊,林玉竹謝過沈夫人坐了下來。
“太太找我來,有什么事嗎?”前面雖聽周嬤嬤說過沈夫人到了別院身體一直就不大好,所以才不怎么管事,也免了別人拜見請安。只是沒想到,沈夫人這情況竟這么糟??磥砬仨嵦m的死對她打擊真的太大了。
“也沒別的。”沈夫人苦笑道:“這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別的鬼魂也到罷了,偏偏個個篤定了是韻蘭作祟。我這做娘的如果不做點什么,終是難逃別人口實??晌疫@身子骨又實在不爭氣,只能找姑娘來幫忙了?!?p> “太太只管吩咐?!?p> “我想這韻蘭的牌位是供奉在凈意寺的,當(dāng)初主持清水法師也是言之鑿鑿把韻蘭超度走了的,誰料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所以,請林姑娘跑一趟,去寺里問問清水法師到底是不是韻蘭心有不甘,留戀塵世?再問問他,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是?!绷钟裰竦溃骸拔疫@就去準(zhǔn)備,馬上出發(fā)。”說完就要起身。
“等等?!鄙蚍蛉擞珠_口叫住了林玉竹,凝眉微皺良久,才道:“我也是實在找不到人說點心里話了。我想問問林姑娘,這事你也在心里琢磨過吧,你給我說句實話,你真的認(rèn)為這事是韻蘭做的?”
“我?!绷钟裰癃q豫著沒有開口,畢竟以前沈夫人對自己的態(tài)度并不友善,現(xiàn)在雖然改變了很多,但要全心全意相信沈夫人,自己還是不能做到,潛意識里還是覺得保留些比較好。
“唉?!鄙蚍蛉碎]眼輕嘆一聲,“當(dāng)著你的面,我這做娘也不怕別人說我偏心眼,我就認(rèn)為這不是我家韻蘭干的。韻蘭一生命苦,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自問不是個好母親,但這事上,我堅信不是韻蘭,她是一個善良的孩子?!痹俅伪犻_眼,神情十分堅定
我也不信是韻蘭干的,林玉竹這點上到是和沈夫人觀點一致。但她沒有說出口,“孰是孰非總會有水落石的時候。我相信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不管是誰只要做了,就必定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p> “嗯。”林玉竹這模棱兩可的話,沈夫人聽了居然沒生氣。
看來,沈夫人對秦韻蘭的真的很有信心。“周媽媽陪著林姑娘走一趟吧。給韻蘭立牌位的事,林姑娘并不清楚,很多細(xì)節(jié),她都不知道,你跟著去,幫著問清楚些。”
“是?!敝軏邒叩馈?p> “那我就和媽媽先去了?!绷钟裰衿鹕砗蜕蚍蛉烁孓o,“太太安心靜養(yǎng),事情會弄清楚的?!?p> 既而出來回屋子換了身衣裳,就和周嬤嬤來了別院門外,登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
馬車平緩地行駛在去往凈意寺的道路上,車內(nèi)林玉竹和周嬤嬤說著話。
“太太怎生變得如此憔悴?我和心兒姐姐都疏忽了。”
“林姑娘不必往心里去,這是太太不讓說的。其實太太最初來別院的時候并不是這樣,只是稍稍覺得比以前累,加上心里頭裝著韻蘭小姐的死,不怎么順氣罷了。至于姑娘今天所見的情況,也不過就是這兩日而已?!?p> “太太是憂心瑞泠姑娘真出了事,不好向二老爺交待嗎?”
周嬤嬤扯到嘴角,笑得有些無奈,“林姑娘到底年青,這事情還沒怎么往深處想吧?”
“媽媽是另有所指嗎?”難道自己想得還不夠仔細(xì)?林玉竹很想聽聽。
“這話論理原不該我說,但大少奶奶不在,太太確實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我就說給姑娘聽聽吧,終究這將來要是真鬧得厲害了,姑娘心里也好有個底。太太姑娘看不看重還在其次,但二少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還請姑娘看重一些?!?p> “愿聞其詳。”
“熟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敝軏邒吆蜕频乜粗钟裰?,“其實姑娘也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吧?要不,前些天也不會變著方兒的提醒二太太了。我這里先謝過姑娘了??扇疸龉媚镉龉淼倪@個事吧,姑娘想想為什么一定要是韻蘭小姐的鬼魂才行了?她也時常往外跑的,聽說這鎮(zhèn)上那座鬧鬼出名的柳園,她也是去瞧過的,那么怎么就不是柳園的鬼?又或者真是傳說中的那位找來了?”
“是瑞泠姑娘做的夢,夢中見到的是韻蘭小姐?!边@事自己也懷疑,林玉竹道。
“我不敢枉言瑞泠姑娘做的夢有問題。但是這個鬼如果有韻蘭小姐這個身份,里面的說法可就多了?!?p> “怎么說?”林玉竹心一動,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韻蘭小姐是誰啊?”周嬤嬤揚起一個了然于胸的笑,“是二太太的女兒,是二少爺?shù)拿妹?,是二少奶奶肚子里孩子的姑姑。你說韻蘭小姐一個生前和瑞泠姑娘無冤無仇的,為什么現(xiàn)在會來找她了?找她又要干什么了?”
“找瑞泠姑娘干什么?”是啊,韻蘭的鬼魂找瑞泠干什么?只是嚇嚇?biāo)龁幔恳匀疸龅纳矸菥退闵铝撕⒆右餐{不了沈夫人的地位。至于那個傳說,從沈夫人的行為來看,她雖說擔(dān)心,但也沒想過要拿瑞泠怎么樣,頂多就是順其自然。畢竟依傳說來看慘死的是小妾,和正室大夫人沒半點關(guān)系。對于這樣一個既威脅不了沈夫人地位也威脅不了沈夫人性命的人,韻蘭為什么要找瑞泠了?又或者韻蘭是認(rèn)為瑞泠走了,就招不來段靜了?可瑞泠懷著孩子了,別說秦二老爺就是沈夫人也不會放她走的呀?這這這……林玉竹越想越覺得糊涂,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攪在一塊了,怎么也捋不清一個有用的頭來。
見林玉竹迷惑苦惱滿臉,周嬤嬤問道:“姑娘怎么了?”
“我只是想不出韻蘭小姐找瑞泠姑娘的原因?難道只是為了給二太太出氣這么簡單嗎?這于實際上好處并不大?!焙螞r現(xiàn)在鬧得全別院的人都知道了,不用多久也會傳到秦府去,秦二老爺知道是遲早的事,對沈夫人來說,反而不利。
“姑娘只看事情里韻蘭小姐這一面,當(dāng)然越看越糊涂了。你也想想另一面嘛。”周嬤嬤提醒著,“比如,你反著想一想,也許就通了?!?p> 反著想?怎么反著想?“嗯?!绷钟裰裼珠_動起自己的腦筋。不從韻蘭這面想,韻蘭的對面是誰了?瑞泠?從瑞泠這方面想。對?!嵦m小姐來嚇我了,然后,我去祭拜她。她還要找我,然后,我就病了。我病了,對誰最不好了?’啊!孩子!對,瑞泠病了對肚子里的孩子影響最大。孩子。“孩子?”
周嬤嬤微笑點頭,“說句不該說的,這孩子要是真有個什么事對太太來說確實也算是件好事。但這孩子怎么個有事法就很有講頭了。姑娘是聰明人,應(yīng)該想得到吧?!?p> “嗯?!碑?dāng)然是神不知鬼不覺最好了。哪里能嚷嚷得人人都知道。
“所以啊,瑞泠姑娘有事了,就一定得是韻蘭小姐做的。要不然,等到追根究底的時候,怎么能指出這韻蘭小姐背后之人是太太了。”
“?。俊绷钟裰癫幻靼琢?,“二太太?怎么可能了?這韻蘭已是不在世之人了,二太太怎么背后指使???”
“如果是有備而來,總會有說法的?!?p> 林玉竹一驚,“媽媽這話什么意思?”難道這瑞泠的背后?
“還有了?!敝軏邒呓又溃骸斑@風(fēng)稍稍吹偏一點,就可能是一個為孫子一個為兒子聯(lián)了手了?!?p> “什么?心兒姐姐也有可能?”林玉竹還真沒想著這么深,“可,就算瑞泠姑娘生了兒子,也威脅不了任何人啊。明白人稍加思索就能知道,二太太和心兒姐姐根本無需做什么,既然無需做,她們又怎么會動手?”
“事實雖是如此,可只要風(fēng)吹得夠大,人們就能聽得進(jìn)去,頭腦發(fā)熱的時候就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就算待到事情過去后,發(fā)現(xiàn)了哪里不對,可大錯已成,再想挽回,也沒什么意思了。”
“媽媽說的這些都只是猜測吧?也許事情并不是這樣子的?!?p> “不是當(dāng)然最好了。”周嬤嬤道:“今天這話,姑娘暫且放在心里吧。有個準(zhǔn)備總是好的?!?p> “謝謝媽媽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