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兩人還是遲了一步，待他們到達借水鎮(zhèn)時，法會已結(jié)束，秦家的布施當(dāng)然也收了攤，陶蓁蓁是不會再出來的了。
徐正寧頓時唉聲嘆氣，后悔自己沒能早一點到達，以致與美人失之交臂。徐明則心中暗喜，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總算不去秦家那里找麻煩了。
不過既然都來了，雖與預(yù)期不同，徐正寧到也沒打算立刻離開，畢竟借水鎮(zhèn)風(fēng)景也不錯，四處看看也是樂趣。
徐明往凈意寺求見圓慈法師結(jié)果也不理想，一來想要見法師的人太多，二來法師也不是人人都見，徐明無奈只得留了姓名，以期能有緣見上一見。這一時半會兩人都是不會離開這鎮(zhèn)子了。
“明弟無需愁眉苦臉，這佛家講究一個緣字，有緣自可得到指點，無緣也是老天的意思。你這樣整天掛在心上不是自尋煩惱嗎？”徐正寧拽著徐明來了鎮(zhèn)上最大的飯館，叫了幾個特色菜，要了一壺小酒喝著。
咦？這遠房兄長是真的轉(zhuǎn)性了？還學(xué)佛家講緣份了，不叫人家世之蠹蟲啦?“兄長不是我怎么能體會我的心情?！庇植皇悄阋姽恚?dāng)然輕松了。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毙煺龑幒韧曜约罕械木?，斟滿，又給徐明倒上一整杯，“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怕鬼嘛?？墒嵌歼@么長時間了，你還不是好好的活著，也沒個頭痛腦熱、斷手斷腳的。全都是你自己看不開，自己嚇自己。依我看嘛，你把那事一忘了之最好。你要是老這樣想著念著，今天擔(dān)心明天怕的，你這下半輩子怎么過?。磕氵€沒娶媳婦吧？還沒孩子吧？叔叔、嬸嬸那頭你不打算給個交待??？”
廢話！大道理誰不懂，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徐明很想給這位堂兄一個白眼，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也是把事情看得太重了，在心里思來想去總是放不下。“我知道了，我會學(xué)著放下的?！?p> “這就對了嘛。你看哥哥我，沒見到美人也沒氣餒，人生風(fēng)景不只一處，這里沒有找下一處好了?！?p> 徐明一口氣干了杯中之物，道：“兄長豁達，小弟自是不及。”
見徐明心境有所回轉(zhuǎn)，徐正寧有些得意，道：“雖然夫子言：敬鬼神而遠之。但在我看來這鬼也沒什么可怕的。要是下次有機會，我陪你一起見見?！?p> “兄長喝多了，別說糊話?！边@見鬼又不是什么好事，沒必要再拉上一個。
也許是幾杯酒下了肚，腦子真開始模糊，徐正寧一聽這話竟然生了氣，拍著桌子叫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嗎？當(dāng)我跟你一樣，見個女鬼就嚇得不得了，日夜懸心，差點沒把膽子都嚇破了？我跟你說，如果換成是我。我才不怕了。我還想看看那女鬼長得漂不漂亮，要是不漂亮，我就揪著頭發(fā)打她一頓！”
這明顯是有了幾分醉意，徐明也不與他多做計較，“時間也不早了，趕路也累了。我們還是早些休息休息吧。小二，結(jié)賬！”
說完也不顧徐正寧吃完沒有，結(jié)了賬，拖著他一路回了客棧。
在酒精的作用下，兩人滿腹的心事都化為烏有，一夜無夢，飽飽地睡了一宿。
一覺醒來，店小二來報，說是有一個小沙彌在外頭等著徐明。
多半是凈意寺那邊有了消息，徐明心頭大喜，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一件衣服，蹬上鞋子就跑到了屋外。
“施主有禮。”小和尚道：“圓慈法師有請施主去寺里一趟。”
“真的？！”徐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才留個名，今天就被法師點了名，這運氣也太好了。“小師傅等等，我去稍稍收拾一下就來?！眲e的沒什么，這臉都沒洗實在有些邋遢。
“無妨，施主請便。我等著便是。但有一點，法師說只見施主一人。其他無關(guān)人員則不便相見，還請見諒?！?p> “好好好?！毙烀鞔饝?yīng)著，回了客房，手忙腳亂地洗了把臉，又整了整衣服，帶了隨身的東西。給徐正寧交待幾句，就再次出門跟小和尚走了。
徐明這一走，就一天都沒回來。
眼前著日頭有偏西趨勢，悶在客棧一天的徐正寧實在等不下去了，問著路來了凈意寺，結(jié)果一打聽，徐明被圓慈法師留了下來，說是還要留上好幾天，以便做驅(qū)邪的法事。
無奈攤攤手，看來這借水鎮(zhèn)只能自己一個人去逛了。徐正寧心中難免感覺有些無聊。于是，也不管太陽已下了山坡，四周暮色一片，他非但不往客棧走，反而放慢腳步四處閑逛起來。可沒想到天色越來越暗，本來就對鎮(zhèn)子不熟悉的他一時間竟迷了路。四周的溫度逐漸變涼，寒浸浸的讓人從骨子里開始發(fā)冷。
“這該往哪里走了？”無不無聊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一個人在夜里走著多少有點滲得慌，徐正寧這時才想起客棧那昏黃的燈光有多么的溫暖。
“叮叮咚咚…………”忽得一陣樂聲傳了過來。悠悠漫漫如期如訴，哀哀怨怨似有一股欲說還休的情愫。
徐正寧聽了入了神，駐足停留在一道院墻之下。
“唉！”隨著一個女子的嘆息之聲，樂聲戛然而止。接著有“悉悉索索”的衣裙拖地的聲音，看來是有人在走動?！爸ㄑ窖健遍_門響起，那人進了屋。
沒有了樂聲，周遭的黑暗很快讓徐正寧清醒了過來。隨著院墻繞了一圈，總算找到了大門，“木宅”兩字高懸在上。
拍動門環(huán)，不一會兒里面?zhèn)鱽砹艘粋€蒼老的聲音，“誰呀？”
“老丈有禮，”徐正寧道：“我錯過了宿頭，又迷了路，聽得這里有聲音，便來碰碰運氣。還望老丈可憐，容我借宿一晚?！?p> “我就是一看門的，哪里能可憐得了你。你暫且等等，我去回過主人再說?！?p> “好好，有勞老丈了。”徐正寧連聲答應(yīng)。這半夜三更的，什么都比在這黑暗中吹冷風(fēng)強。
門內(nèi)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待到離去的腳步聲再次轉(zhuǎn)回，大木門也跟著開了一條縫，一盞火苗亂晃的燈籠伸了出來，在徐正寧臉上照來照去。
徐正寧立刻端正神情，獻上一個很有禮貌的笑容。
燈籠后面是一張與聲音一樣蒼老的臉，定睛把徐正寧上下打量一翻，“看上去還像個正經(jīng)人。進來吧。”說著把門又拉開一些，側(cè)身讓出過道。
“多謝?！毙煺龑庍M了門。
老人頭發(fā)雜亂，胡須很長，提著燈籠，顫顫巍巍地走在前面，“你也不用謝我，是我家主母心好，怕你一孤身客人留在這外面不安全，才容你進來住一晚的。你可不要動什么歪腦筋。明天一大早就走吧?！?p> “是是?！毙煺龑幋丝讨幌肽芩瘋€覺，別的沒什么奢求。
老人將他帶至客房，替他備好洗漱所用的東西，“要不是看你還是個正經(jīng)人的樣子，我也不想放你進來。我家主人外出未歸，家里只有女眷。你莫須多留，道謝也不必了。天一亮，我就送你離開。你快些睡吧?！?p> 徐正寧還是謝過了老人家，才匆匆洗漱了一下，倒頭睡去。
一夜無夢，睡得很好。
老人也說到做到，雞叫第一遍時，就來叫門，叮囑徐正寧早起。
徐正寧依著老人的話，起床收拾好，又道了謝，打聽了回客棧的路，便出門朝客棧而去。
但那一道寂靜深夜里的樂聲則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回到客棧，徐明自然是不在的，但他居然請了一個小沙彌來傳話也是徐正寧驚訝了一下。
“徐施主讓我轉(zhuǎn)告施主，他得圓慈法師點化，心下已暢然許多，并且對這世間有了一點別樣的感悟，所以打算在凈意寺長留一段時間，不能分身陪施主游覽借水鎮(zhèn)的大好風(fēng)光實為一件憾事，還望施主諒解。若施主已盡興不想多留，則不必顧慮他，自己做主便可?！?p> 看來徐明那小子算是找到興頭了，不過自己也不差。意外的意外，也值得去探究一番?！斑€請小師傅告訴明弟，不用牽掛于我。只要他能解開心結(jié)，我是無比欣慰。我自會做打算的?！?p> “是?！痹捯褞У?，小沙彌也不便久留，合掌做了揖，就告辭而去。
徐明不在更好，徐正寧心中反而高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沒人會盯著，回轉(zhuǎn)家鄉(xiāng)也就沒人去當(dāng)耳報神了。
白天時光大好，徐正寧帶了銀子，在鎮(zhèn)上悠閑地逛了逛。給自己換了一身新衣服，精心挑選了一堆胭脂水粉，又買了許多的禮品。還專門花錢雇了一個仆人。
一切準備好了，就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了昨夜借宿過的木宅。
再次扣門，開門的依然是那位老人。
“是你？”一見徐正寧，老人就是眉頭一皺?！澳阌謥碜鍪裁?？”
“昨夜叨擾了一夜，很是不好意思。我備了一點薄禮來府上道謝。還望老丈通稟一聲?！毙煺龑庍B忙堆上笑，解釋道。
望了一眼徐正寧背后的仆人和提著的一堆東西，老人道：“那你先等著?！彪S即又關(guān)上了門。
“這家人？”新雇來的仆人抬頭看著門匾，“是新搬來的那家吧？”
“什么新搬來的？”徐正寧問。
“老爺有所不知，這家人也就比你早到這鎮(zhèn)子半年。也不太和周圍的鄰居來往。不過有事找他們的話，還是會幫忙的。據(jù)說，這家的老爺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能下陰間探事的。這鎮(zhèn)上的人對他仍都有點畏懼，街上的小混混都不敢惹他家，但凡見了他家的人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大氣都不帶多出一口的?！?p> “有這么厲害？”徐正寧心中好奇心大起。
“我還聽說啊……”
仆人正要說什么。老人已轉(zhuǎn)回，打斷了仆人的話。
“吱呀呀”地打開了門。老人說：“進來吧?！?p> 徐正寧整理了一下衣衫，隨著老人進了宅子。
昨天天太黑又加上困鈍疲憊，徐正寧并沒有留心四周的環(huán)境。今天白日進了來，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宅子。
這宅子看上去半新不舊，梁柱、臺階都有不少歲月的痕跡，但主人似乎只是稍做掩飾而已并沒有完全想要抹去舊痕的意思。比如石階已缺了角，卻并不做修補，可梁上彩畫到是新繪不久的，柱子也重新漆過了，偏又沒有拔去屋頂瓦片上的雜草任其隨意生長。這家主人的心思還真是奇特。除開這些，這宅子并沒有多少特別，與鎮(zhèn)上其他的宅子差別不大。
老人帶著主仆二人來到堂屋，堂屋內(nèi)陳設(shè)沒有富貴人家的輝煌樣子，極其簡單。正中間只掛著一幅山水圖，兩側(cè)沒有對聯(lián)。
而此刻，這山水圖下面的座椅上端坐著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見徐正寧進來，溫和地說：“客人請坐?！?p> “晚輩徐正寧見過老夫人?！毙煺龑幑硪灰?，“昨夜多虧貴府收留，免我露宿街頭。今日稍備薄禮，還望笑納?！?p> 老太太點點頭，請徐正寧坐了，命先前的老人收了禮，帶徐的仆人下去吃茶。
“不過舉手之勞，公子太客氣了。”
堂屋掛山水圖卻沒有對聯(lián)，很奇怪啊。結(jié)合進門前仆人的話，徐正寧不免多看了兩眼。
老太太雖低著頭品茶，頭頂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將徐正寧的一切收入了眼底，“公子無需奇怪。這只是我家老頭子的怪癖。他說這畫中的地方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因此掛在這里可以天天看著，但又感慨找不出形容這地方的話來，更不想拿現(xiàn)成的俗語糊弄就干脆不掛對聯(lián)了?！?p> “晚輩唐突了?！毙煺龑幈淮疗屏诵氖?，有些尷尬。
“無妨。我家老頭子生性孤僻，不大與人來往，又自以為是得。還自詡不是俗人，因此常做些出格的事來，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到是叫貴人看笑話了?！?p> “不敢，不敢?！毙煺龑幍溃骸奥犅劺舷壬耸劳飧呷?，行事自然不是我等世俗中人可以理解的?！?p> “什么高人?！崩咸Φ溃骸斑€不是糟老頭子一個，也就是我當(dāng)年眼瞎才會看上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做點正經(jīng)事，整天搗鼓那些個歪門邪道，還招惹些不好惹的。這不被攆到這小鎮(zhèn)子來了吧？你看看這屋子像什么話？若不是怕辜負公子誠心，我都不好意思見客?！?p> “老夫人哪里話？”徐正寧沒成想這老太太如此客氣，“老先生性情高潔，不容于俗世，必是那些人心懷嫉妒故意陷害，也是那些人沒有福氣。俗話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老夫人不必太過操心?！?p> “唉?！崩咸溃骸岸嘀x公子吉言，但愿真如你所言吧。我們兩個老的其實也沒什么，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了，該吃的、該穿的，也都用過了，沒多少遺憾。我只是擔(dān)心我那小孫女，小小年紀，守在我們身邊。老頭子整天忙東忙西，就是不知道替這唯一的血脈籌謀籌謀，好歹也得考慮考慮她的終生大事吧。他到好，一甩手，啥都不過問。我是一婦道人家，又是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的，連個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眼看著她一天天的年華流逝，不知怎么辦才好？”
聽聞老太太有一孫女，徐正寧眼睛一亮，“莫非就是半夜彈曲子的哪位？老夫人莫嫌晚輩魯莽，昨夜方是有了這樂聲的指引，晚輩才得來貴府借宿，因此推測這里住了一位姑娘。今日大膽備了一些胭脂水粉，如果可以，還請送于小姐，以表謝意?！?p> “喔~?”老太太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打量起了徐正寧，“原來還有這么一段緣份?。俊?p> 不知老太太的心意，徐正寧暗暗捏了一把汗，自己剛才的話也是有些大意了，一個弄不好被認定為輕浮浪子就糟了。
“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公子在這里吃頓便飯吧。”老太太的神情高深莫測，不知道心下打的什么主意，但看樣子似乎并未生氣。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公子客氣，這是應(yīng)該的?！崩咸鹕恚愿朗塘⒁慌缘男⊥?，“你先帶這位公子到處逛逛，我去安排一下?！?p> 小童領(lǐng)命，帶著徐正寧離開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