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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語花錄

第85章 百年之結(jié)十三

世語花錄 霜謠 3214 2019-05-12 12:00:00

  他究竟是在回答玄武,還是在回答自己?

  即使內(nèi)心無數(shù)次地告訴自己“他死了”,但是從嘴中說出來,要自己承認(rèn)卻是痛如刀割的事情。

  “死了?死了……他……他死了?”終于聽進(jìn)去的玄武愣在了杏林中,口中喃喃。

  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夏泠的嘴角上揚,他眼前的玄武此時簡直同他知曉夏汀死去后的樣子一模一樣。

  “是你們殺了他!”玄武目眥欲裂,半瘋魔的他在嘶吼。

  “沒錯。”夏泠仍是笑著答他。

  “啊啊啊啊啊??!”

  神獸響徹天際的絕望喊聲刺痛著夏泠的耳,但他渾然不覺。

  再瘋一點,再狂一點,最好就這樣墮入魔道永不翻身,將這滿山的杏花再度染滿鮮血。夏泠看著玄武一點點入魔,不禁為自己心中的這個想法感到興奮戰(zhàn)栗。

  他本也同玄武一樣,快要入魔,是霄淩師兄?jǐn)r住了他。

  真是可笑,既要殺他親弟,還要救下他,留他一人飽受煎熬。霄淩分明可以用符攔住夏汀,而不是直接殺他。但是他沒有這么做。他選擇了替夏泠擔(dān)下了弒弟的罪名,完成了那道師祖下給夏泠的教令。拿著一句“他要殺你”當(dāng)借口未免太過拙劣?

  夏泠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

  他知道的,霄淩對他從來沒有不好過。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再明白不過。只是他一度被絕望沖昏了頭。比起弟弟的死,霄淩對他的好算的了什么?

  他不該殺了夏汀,不該殺了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他。

  夏泠面無表情地看著玄武墜魔,他的心愈發(fā)寒冷,就像看著自己墜魔一樣。那種痛苦與昏暗,折磨與矛盾,互相糾纏,致死不休。

  玄武已經(jīng)難以維持人形,手上臉上的皮膚開始皴裂變硬。他周圍隱隱散發(fā)著黑紫的魔煞之氣。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玄武就可以墮魔了。他只需要封住玄武的神脈,玄武就會徹底失去神佑,墮成魔怪了。

  夏泠抬起微微顫抖的手,還未運出靈力,周圍卻忽然涌出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他眉間一皺,這靈力并不是他的,而是霄淩的。

  “通神靈術(shù),五陣皆開?!?p>  隨著霄淩的一聲術(shù)語,五束天光瞬間破云而出,像牢籠一般縛在了玄武周圍。

  夏泠仰頭看到了殤、歿、殅、殙、殀五個符陣懸在上空。那是名為天神五陣的靈術(shù),不論是人是鬼,是神是魔,都會被它束縛。此術(shù)雖靈,但是耗用靈力也頗多。

  為了不讓玄武墮魔傷及無辜,霄淩只能用這種辦法筑起強(qiáng)勁的結(jié)界。哪怕他此時的狀況并不比夏泠樂觀。

  “寒遲……寒遲……你為什么不肯召我…...你怎么可能會叛變……”玄武不停地對已故之人發(fā)問。他此時負(fù)傷不輕,跪在地上半蜷起身子,根本無力破除霄淩的天神五陣。

  聽見玄武聲音的夏泠頓時一愣,眼神因玄武的話而漸漸變得清明,瞬間沒了方才想要封他神脈助他墮魔的沖動。

  他剛剛說了什么?他說玄霄宮主怎么可能會叛變?為何連玄武都不知道玄霄宮主為什么叛變?

  夏泠如遇驚雷,顧不得身上的傷,也顧不得玄武此時墮魔的征兆,他直接提劍硬闖過結(jié)界,沖上前去一把抓住玄武的衣襟,問他:“你剛剛說什么?你當(dāng)真一點都不知道玄霄宮主有異心?!”

  玄武抬起頭,眼神游離,似乎不懂夏泠在問什么。

  玄武的樣子無疑讓夏泠更加震驚,也讓他徹底清醒了。夏汀的死蒙蔽了他的眼,導(dǎo)致他忘了去深究這背后的根源。他們到底為何叛變?從叛變被平到現(xiàn)在,根本沒人告訴過他其中的緣由,也不曾聽過有關(guān)的內(nèi)因。

  “夏泠!快出來!”霄淩師兄的一聲大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夏泠回頭一望,發(fā)現(xiàn)教中弟子陸續(xù)趕來,白海宮已經(jīng)開始著手準(zhǔn)備玄武墮魔之后的誅殺之策。他不由地皺了眉頭。眼下的情況根本無法繼續(xù)追問玄武,只好松手放開玄武。

  方一松手,他便看到自己的手掌被玄武入魔的煞氣蝕成了黑色。繼續(xù)待在玄武身邊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最初內(nèi)心的掙扎漸漸淡了去,他的神思清明了不少。他不該一味地溺在夏汀之死的苦痛之中,他更想要知道他弟弟究竟為何會叛變。夏汀那癲狂的樣子,根本不像他。

  玄武是神獸,在他徹底墮魔之前,決然不能被殺,否則便算是觸犯天則。夏泠入魔前,尚有霄淩制止。但玄武為神獸,在沒了能馭他的玄霄宮主后,能阻止他墮魔的卻只有他自己了。

  “你若是墮魔了,便永遠(yuǎn)不會知道真相?!庇谡l而言,都是如此。

  夏泠說完,便為玄武留了一道魂守術(shù),雖然維持不了多久,但多少拖延玄武墮魔。

  后來過了一夜,玄武的煞氣漸消。杏雨教內(nèi)商議決定將他封在北夏的清荷神宮中,直到玄武徹底消了心魔為止。清荷神宮本就是供奉玄武的神宮,封在那處再穩(wěn)當(dāng)不過。

  而之后,夏泠卻是沒有機(jī)會再與玄武談及舊事。哪怕后來他成了北夏的國師,在與玄武相見的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面里,都未曾提及那些事。

  而這日,也不過是借了霄淩師兄的忙,那一只杏枝哄得玄武開心罷了。不然興許是連話也說不上幾句的。霄淩托他贈杏枝的時候,他初感意外,后又覺得蹊蹺。

  為何偏偏是杏枝?細(xì)想一下便又發(fā)覺霄淩所思甚密。玄武喜歡的并非杏枝,而是與杏枝有關(guān)的那個人而已。換做是他,估計也會也跟霄淩一樣吧。

  故事尚講到一半,思緒便飛到了天外去。他沉浸在往事的回憶里。至于池中的少年何時出了水面,又是何時走到了他面前,卻是未曾察覺了。

  “你說這些做什么?”玄武撇了撇嘴問。

  一語喚醒回憶中人。

  夏泠一愣,淡然一笑問道:“我說到哪里了?”

  “你說到你跟夏汀上了山……呸呸呸!我才不記得你說到哪里了!”玄武一出口便發(fā)現(xiàn)不對,趕緊矢口否認(rèn),莫名地有種心虛的感覺。

  “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便不說了。”夏泠笑著說,又恢復(fù)了平日的溫和。

  玄武沉默了片刻,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夏泠卻是玩味地答道:“你認(rèn)為呢?”

  “哼。倒是個有趣的故事?!毙漭p哼一聲,裝作不大相信的樣子。

  夏泠在心中暗笑,想要讓這個性格別扭的神獸好好配合他,果然還是得從他喜好下手。千年神獸玄武通天曉地,知古道今,但是他與夏汀上玥崖山之前的事情玄武卻是不全知道。在“投其所好”這點上,他與霄淩如出一轍。

  “是么?我這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有趣故事,想聽么?”夏泠問。

  “你還有什么故事?”玄武一臉狐疑地看著夏泠。他之前對夏泠的了解只限于玥崖山上的事情,至于他上山前的事情也聽夏泠方才講過了。如此一來,他還有什么故事?

  夏泠笑而不語。他傾身上前,在玄武耳畔耳語數(shù)句。

  而后玄武猛然瞪大了眼,震驚不已。

  “你真的有辦法?”玄武急切地問。

  “當(dāng)然。只要你能幫我,我自然有辦法?!毕你龃鸬?。

  “我憑什么信你?”玄武咬咬牙,一臉不信任。

  “信不信隨你?!毕你鼍従忁D(zhuǎn)身,朝著池子的另一側(cè)走去。

  “你這是什么意思?”玄武氣悶起來。

  夏泠不答。他在池子一側(cè)若無其事地運起靈力。靈力如微風(fēng)一般吹出滿池子的褶紋,看上去沒有任何影響。玄武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拳,仿佛在和夏泠暗中較勁。

  突然,一條紅白錦鯉躍池而出,被夏泠的靈力卷攜至岸上,無措地彈動。它的口中還緊緊地咬著一根方才玄武折斷的杏枝。

  夏泠看著那條錦鯉的掙扎越來越弱,最后終于奄奄一息,松開了咬著杏枝的嘴。他不由得勾起唇角,頗有些嘲弄的意味在里頭。

  夏泠心中暗想,這玄武倒也聰明,知道這杏枝是杏雨教的信物,能讓他自由出入結(jié)界,但是又礙于杏雨教的耳目,不敢輕舉妄動。

  在凡間被折斷的杏枝會失去玥崖山的仙氣,但是玄武為神獸,有神力在身,就算杏枝被折斷,只要在他身邊養(yǎng)上幾年便會恢復(fù)原樣。所以他才會當(dāng)著他的面折了杏枝,丟進(jìn)池子,好讓人誤以為他不懂杏枝的為信物。

  既然玄武都想到這個份上了,那他當(dāng)然是該順?biāo)浦郏^續(xù)陪玄武演下去。否則,如何威脅這神獸幫自己的忙?

  “你既喜歡這杏枝,又何必折了?”夏泠頗有風(fēng)度地拾起地上的杏枝。

  “哼,與你何干?”玄武裝作毫不在乎地樣子,走到他面前想要搶下杏枝。夏泠立即地旋身躲開,讓玄武撲了個空。

  “自是無關(guān)的。不過這杏枝折了總不太好,不如先讓我收回去,日后有機(jī)會再奉上一枝新的?!毕你鲂χf。

  玄武簡直氣的牙癢癢,恨不得把這個人千刀萬剮。眼見就要大打出手的時候,他忽然記起夏泠剛剛在他耳邊的數(shù)句話。人雖在氣頭上,卻不得不逼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杏枝的用途,但是他更想念一個人。帶走那杏枝多少會讓他難受。

  “你說的,不許反悔!”玄武極其不滿地說。

  “一言為定?!毕你鰬?yīng)道。

  夏泠帶著那杏枝離開了神宮。玄武盤腿坐在池心上,心中反復(fù)琢磨著夏泠的話。

  “變數(shù)……呵,這天下的變數(shù)多得去了。”一句嘲諷低不可聞,說出它的人卻是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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