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從殿內(nèi)退出之后,醉夢也自行退下了。
血瞳妖站起身,一眼便看到了殿內(nèi)一根入墻三分的杏樹枝。他握緊了拳,走過去一把抽出杏樹枝。
“呵,霄淩。好一個‘不出手’。”血瞳妖咬牙,眼中的燃起了殺戮的火,手中玥崖山頂?shù)男又Ρ凰青暌宦曊鄢蓛啥?,狠狠甩在地上。紅亮的妖火頃刻吞噬了地上的杏枝。
方才夏云等人在殿內(nèi)之時,他就懷疑過是否是他們殺了迷蕪。但是迷蕪真身雖然極弱,身為魔的它也難以輕易被殺。就算被她毀了一只魔眼,也絕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被殺。
但是當他看到杏枝的時候便明白了。杏枝是神物,能滅邪。從杏枝的位置來看,定然是用它尋見并定住了迷蕪的真身。如果沒有杏枝,他們幾個道家術士一時半會怎么可能拿下迷蕪。
他上次在國師殿的清池里看到的杏枝,竟然是霄淩早就謀劃好的。迷蕪一事,他絕不會輕易算了,絕不。
血瞳妖紅袖一揮,從殿內(nèi)消失了。
國師殿內(nèi),信蘭正跪地向國師大人稟報夜城之事。
突然她白皙的脖頸出現(xiàn)一圈無數(shù)詭異文字組成的紅環(huán)。她驚恐地睜大雙眼,雙手放在頸上。那紅環(huán)如火一樣在灼燒她的魂魄。信蘭的漸漸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魂魄殘片。不多時,信蘭便在靈云國師的面前徹底魂飛魄散。
而國師只是閉眼,并未出手相助。
那圈紅環(huán),是夜城城主的魂鎖。凡是夜城所轄靈妖鬼魂,皆有這道魂鎖。
人間有南江北夏兩國,靈妖鬼魂間有鬼、夜、絕三城。每一城城主的魂鎖皆不同。這是城主對臣服于自己的靈妖鬼魂所擁有的治權,可以頃刻之間讓其魂飛魄散。若要從魂鎖之下救人,除非其主死或者其主解鎖,不然堪稱妄談。
紅衣人踏風而來,絲毫沒有隱藏自己氣息的意思。殺伐之氣頓時充斥了整個國師殿。
國師微睜雙眼。紅衣人手掌上浮著一道殘破的紅環(huán),這是信蘭魂飛魄散后留下的廢掉的魂鎖。他隨手一甩,殘破的紅環(huán)也消失了。
“霄淩?!北揪捅淙缢穆曇?,此時蘊藏了殺意便更是寒人刺骨,仿佛分分鐘能將人粉碎。
“城主大人,此來何事?”霄淩神情依舊淡然。血瞳妖當著他的面讓他的御使魂飛魄散,而他卻沒有半點動搖之色。
“何事?天下還能有你霄淩不知道的事情?”血瞳妖冷聲嘲諷。
“吾曾言,靈妖鬼魂之心,吾未必知道多少。”霄淩抬手撫著花白的長須。
“呵,是么?!毖鄣椎臍⒁庥玉斎恕Q矍斑@人算計了他竟然還能如此淡然地裝作無事發(fā)生。人真是可惡陰險至極。
紅光乍現(xiàn),數(shù)道妖力如閃電般沖向霄淩。霄淩甩袖起身,躲開妖力。而血瞳妖幾乎同時側(cè)身避開好幾道黃符。
“城主大人,上回來去匆忙,此次不若坐下與老朽好好敘上一敘。”霄淩站在殿內(nèi),看著血瞳妖說,一手做請姿。
縱有千萬殺意,遇上霄淩這般超然世外的樣子,都會難免生疑自己的判斷。血瞳妖皺眉,若不是念在兩人相識已久的份上,他真恨不得殺了他。若不是霄淩這一出,他此次定然能收回迷蕪。何須鬧得兩人不快?
血瞳妖無聲無息地落在座上,霄淩淡然閉眼,隨后落在其對坐。
“我以你為故友,你卻以我為棋子?!毖裏o不厭惡地說。
霄淩聞罷一笑,緩緩道:“城主大人,吾自是視汝為友。相識百年有余,吾可曾害汝?”
“人心易變,往日不曾害我,今日亦能害我?!毖f。所以他才如此厭惡與人打交道。
“城主大人此言差矣。今日吾未有害汝之心?!毕鰷R搖頭道。
血瞳妖不禁心中嘲諷,事到如今霄淩竟然還想抵賴。真要說起來,霄淩確實沒有害他,只是將他算計在局中。然而這局究竟是否害他,卻是未知。
“你這一手借刀殺人,可真是厲害啊?!毖f。
霄淩一手算計,讓迷蕪死于夏云等人的手下,而非他自己的手,不論血瞳妖如何說,霄淩都可以不承認是自己所為。換做他人眼中,這不過是個巧合,霄淩恰好給了他們一根杏枝,而他們恰好有杏枝相助殺了迷蕪。
但是只有血瞳妖知道,霄淩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了迷蕪,所有的一切都在霄淩的預料中。為何夏云和江若端等人會如此快就到達夜城,沒有霄淩的幫忙怎么可能做到。
血瞳妖越想越覺得眼前之人讓他殺意橫生。
“知之過多,終為禍患。師祖提及迷蕪之時,曾與吾言道?!毕鰷R說。
“我知之是多是少,與你何干?”血瞳妖說。他知道霄淩不過是為了不讓他知道什么,所以才下手讓迷蕪被殺,斬草除根。
“與吾未必有多少關系,只是……”霄淩轉(zhuǎn)頭望了一眼空寂的宮殿,淡漠的眼中終于閃過了一絲異樣。
“只是什么?”血瞳妖問。
“有些事,汝還是不知為好?!毕鰷R收起了眼神中的異樣,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又是你們杏雨教的事情?”血瞳妖皺眉。
霄淩沒有回答,閉上了深邃的眼睛。
“我不過是為了她,與杏雨教有何關系?難道她是你們杏雨教中人?”血瞳妖譏諷道。
“自然不是?!毕鰷R輕嘆一聲,說,“世間因果錯綜復雜,城主大人,吾有一事相求?!?p> “你才殺我一快到手的魔,違約在先,竟還有臉求我?”血瞳妖怒意瞬間涌起。他不殺霄淩已經(jīng)足夠仁慈寬容了,霄淩竟然還想讓他幫忙。
“吾殺汝一魘魔,汝滅吾一御使。多謝城主大人仁心寬厚?!毕鰷R抬起眼,看著周身怒意與殺氣不斷溢出的血瞳妖。
血瞳妖怒極反笑。他確實沒打算殺霄淩,所以他才當著霄淩的面讓霄淩的御使魂飛魄散,算是把賬給清了。只是他依然憤怒,無法容忍自己的友人將自己當做棋子驅(qū)使。
“你又如何讓我再信你不是利用我?”血瞳妖說。
“朱若薇之事……”
霄淩說出她名字的瞬間,血瞳妖的手便掐在了霄淩的喉上。墨發(fā)半飄在空,赤瞳幾欲散發(fā)出嗜血的氣息。國師殿內(nèi)的墻上已然睜開無數(shù)雙眼。
“你知道什么?你到底知道她多少事情?!”血瞳妖聲音低啞,壓抑自己想要殺人的沖動。
霄淩不動神色地抓住自己頸上那只冰冷的手,說:“城主大人可愿意聽吾的請求?”
血瞳妖的腦中閃過夢境里迷蕪說的話:血瞳妖,她變成了你的弱點。
一個死去五十年的人,究竟是何時開始,變成了他的軟肋。如今連霄淩都能用她來威脅自己了。他想知道的事情,霄淩難道知道?
血瞳妖收回了手。帶著幾分不屑,說:“什么事?”
“城主大人對少景不知有何想法?”霄淩問。
“我手下的一力將,僅此而已。”血瞳妖冷聲答。
霄淩輕輕搖頭,嘆道:“吾雖能料不少事,可靈妖鬼魂之心,卻不在吾意料之中。少景便是吾不曾料到的?!?p> 血瞳妖笑而不語。少景不知不覺間竟成為了霄淩意料之外的變數(shù)。
“吾所慮之事,汝興許知曉?!毕鰷R泰然說。他是料定了血瞳妖懂他話里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擔心什么,連你把我算計在內(nèi)我都初未發(fā)覺。”血瞳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佯裝不知。
“此事非同小可,還望汝慎思。”霄淩露出了嚴肅的神色。即便血瞳妖佯裝不知,他也依然要逼迫他答應。
“我若是不答應呢?”血瞳妖說。
“汝若是不答應,吾會親自出手?!毕鰷R道。不留半分周旋與妥協(xié)的余地。
血瞳妖大笑。霄淩的這幅神情,他已經(jīng)數(shù)十年不曾見過了。
他忽然來了興致,想看看霄淩這一手棋局究竟是何結(jié)果。他隱約猜到的事情,正在一步步得到驗證。
“少景是我的手下,生死輪不到你來決定。”血瞳妖也不甘示弱,“你若是真要出手,先過了我這關再說。迷蕪的事情,我不會再允許發(fā)生第二次?!?p> 霄淩微微一笑,說,“早知汝會如此答復,吾已想好其他途徑。汝可有意一聞?”
“哦?說來聽聽。”血瞳妖應道。
“鬼煉山的開山之日將至?!毕鰷R說。
鬼煉山,兩百年開山一次,煞氣極重,吸引無數(shù)鬼怪前往。開山時間持續(xù)一月,隨后封山,直到兩百年后方再度開山。從鬼煉山出來的鬼怪寥寥無幾,但是出來者,不僅可增兩百年鬼祟,實力更是大大增強,遠非作祟人間能比。
血瞳妖沉默良久。霄淩的意思是讓他將少景送去鬼煉山。兩百年的時間,于他而言并不算太多。但是于人而言,兩百年便是幾世輪回。
血瞳妖站起身,說:“我會考慮的?!?p> 他正欲離開之時,霄淩在他身后悠悠說道:“半月后,有揚州送來的玉茶,城主大人若是有空,可來一品名茶。”
品茶為虛,有事相談為實。血瞳妖漠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