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秦賁一拍手,一個仆人拿進來一個大盒子。老執(zhí)事接過來,深深一躬:“公子明鑒,此事原是老朽欺心。主東決斷:補回公子三百金幣,并退回傭金七十,以表歉意?!?p> “不敢當,不敢當”戚伯爵說話時,王望旺已經(jīng)起身扶起了老者。
緊接著,王望旺臉色漲紅,向著秦賁一拱手,一口氣說了下去:“在下初入貴國,擔心誤入陷阱遭人暗算,方才有意到貴社兌錢。匯率我是知道的,包括后面買鹽不搞價,其實都是故意讓利,圖的是贏得貴社好感,幫我運輸。就按現(xiàn)在的價格,已經(jīng)是雙方互利。本來是出一百金幣請老執(zhí)事代為雇車隊,而老執(zhí)事只收了七十。做生意都是為了牟利,我已經(jīng)比預(yù)算支出少了。”
王望旺看了一眼戚伯爵,接著又說到:“一切都是在下的算計,東家也是被迫后為之。真要說起來還是我們算計在先。這錢我們可不能收。”
聽王望旺說完之后,戚伯爵因為激動,已經(jīng)額頭冒汗。
王望旺自己倒是很快平靜,心里突然在想:這是不是套路呀,這家伙可比我當時找胡商時手段高。
秦賁驚訝地盯住二人上下打量,“足下初入宋國?”
“正是。”戚伯爵重重的吸了口氣,“在下接父業(yè)不久,操持跨國生意還是第一筆?!?p> “來,干此一爵!兩位年輕人好魄力!”秦賁慨然舉爵,與二人飲了一杯,拱手誠懇問道:“若不介意,能否相告:為何初次選擇來臨墨涉足鹽市?”
“在下倒想先問先生?!蓖跬雌莶粢粫r語塞,就開口先反問了一句。“既然是雙方得利,先生卻要退錢,未免小題大做,似乎有違商道。秦氏商社生意這么大,不會是從來都這樣做吧?”
“足下卻是以為,我社此舉沒必要,而且有違商道了?”
“正是?!边@回是戚伯爵說的。
一陣沉默,秦賁起身一拱:“二位請隨我來?!?p> 在兩盞碩大的氣死風燈導引下,三人來到正廳之后的大庭院,院中古樹中間有一座石亭。
為什么叫氣死風燈呢。簡單的說就是:燈大,燈罩厚,里面蠟燭大,蠟燭的火苗大。風怎么吹都吹不滅,快被氣死了。這種燈就起名叫氣死風燈。
兩個仆人將氣死風燈掛在亭口。明亮的燈光之下,只見亭下一柱青石大碑,碑上赫然六個大字——信為立身之本!
“這,這出自何典?”又是一個短暫的沉默,王望旺莫名的有點惶恐了。
“此乃秦氏祖訓,先祖所立,至今已經(jīng)接近二百年。”秦賁面色肅穆,語氣緩慢,咬字卻很重。
“秦氏根基原本在秦國,因戰(zhàn)亂和內(nèi)斗,之后以商旅入宋,輾轉(zhuǎn)多年,最終在臨墨曬鹽賣鹽立足。當時宋國商業(yè)風氣及其差,商家惟利是圖,常常以次充好,摻加石灰。久而久之,為避坑害,買家紛紛另找渠道。不到二十年,赫赫大名的臨墨海鹽便臭名在外,宋國人也因此唾罵,百姓日常聊天,‘臨墨鹽商’便成了無信無義的代名詞。二位如此精明,可以想到,這對宋國賦稅民心有多大的打擊!”秦賁說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貴國重文輕武,積弱多年,正因商業(yè)繁榮,才使得別國不敢輕視,如此鹽市,正是動搖國本?!笔芮刭S坦誠態(tài)度的影響,王望旺也說的很直接,說完了又有點后悔自己多話。
看了看王望旺,秦賁自顧說著:“那次,秦氏也被迫離開臨墨改做了布帛生意。先祖痛思許久,每人劃破手指,立下了這柱血字碑,并以此做為族中戒律。此后近百年,秦氏之誠信商道才漸漸為天下所知。祖父時,舉族遷回臨墨,重持鹽業(yè),也將這柱血碑移回了,以戒后世子孫?!?p> 王望旺二人聽得心中震撼,一時間竟有慚愧的情緒,不由自主的對著石碑深深一躬,回頭對著秦賁也是深深一躬。
回到客廳,秦賁笑道,“足下的故事還沒說呢,不說可不讓你倆走啊?!?p> “秦先生,在您面前,我們倆這點唯利是圖的小心思咋好意思說呢!”戚伯爵很是厚道,慚愧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消除。
“足下差矣!”秦賁一臉誠懇,“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看兩位已經(jīng)比很多人坦誠了,咱們在干一杯,在接著說。”
王望旺二人也坦誠的說了前因后果,之后又說:往日我們也重視誠信,但也只是重視而已。今天遇到先生,才意識到誠信是商業(yè)大道,不遵從大道,終將失??!”
“足下悟性之高,實屬罕見也!”秦賁看著王望旺贊嘆一句,又笑了笑說到:“秦某今年三十有五,二十歲前讀書,二十歲后入商,跌跌撞撞八九年,才悟得了一些商戰(zhàn)之道。兩年前才接任商社,才開始做大宗生意。你們倆頭一次來臨墨,便是一擲千金揮灑自如,而且真的是做成了。他日必是商旅奇才也!”說著便又舉起了酒爵。”
戚伯爵舉起酒爵仰頭飲了,“若非今日得先生教誨,受益匪淺。若蒙先生不棄,愿投師門下,追隨先生修習商道。”
“差矣!”秦賁爽朗大笑,“你二人乃天賦之才,并不適合學習呀。況且如今天下局勢隨時有變,入身老商社戒律又多,束縛之下,反而影響你們的發(fā)展!”
王望旺對這個古人看人的水平倒是真的佩服。
幾番言語之后,又進入了另一個話題。
秦賁說到:“如此我便來說第二件事?!?p> 秦賁給兩個年輕人指了另一條意向不到的生意思路:大船裝鹽出海,沿途買賣,不分胡漢。
秦賁還坦言:“秦氏商社受官場影響,不宜跨國。而小商戶不引人注意,從秦氏買鹽無妨。今天見二位年輕有為,商旅奇才,也為給日后結(jié)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