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躍的心情麥冬能理解,她都已經(jīng)忘了當初在地球上飯隨便吃水隨便喝是什么感受了,身在聯(lián)合空間站內(nèi),每日的食物和用水都要嚴格限制。最近麥冬睡覺時做夢,夢到最多的就是吃東西,吃炸雞,吃火腿,吃蝦仁,吃鯽魚,但所有的食物進了嘴嚼起來卻跟蠟一樣寡淡無味。
麥冬從夢中驚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忘了飯菜是什么味道。
而唐躍在昆侖站中整日與糞便打交道,自然也對罐子里這點可憐的肥料相當珍視,同時懷念地球上那些化糞池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米田共。
他要一游泳池的大便!
他要跳進去游泳!
唐躍把肥料加熱完畢,全部倒進水槽中,他當初和老貓準備了足夠的泥土,能填滿兩個水槽,這就是番茄種子生長的溫床。
“我接下來就把種子栽下去了?”唐躍扭頭征詢麥冬的意見。
“嗯?!迸Ⅻc點頭,“種下去吧?!?p> 唐躍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念南無大伊萬菩薩保佑,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把已經(jīng)露白的十顆西紅柿種子栽進泥土中,動作溫柔得跟抱孩子似的。
“接下來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
“接下來……”麥冬頓了頓,“就是等待,還有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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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證番茄的正常生長,唐躍必須保證這些植物處于二十五度的環(huán)境溫度當中,他本來準備使用昆侖站的溫控系統(tǒng),但如今老貓一去不復(fù)返,溫控處理器眼見著是修不好了,所以唐躍只能自己動手,用土辦法來為嬌嫩的植物幼苗們保暖。
唐躍在昆侖站大廳的地板上清出一塊地來,把三個月之前用過的那臺手動天線拖了出來,立在地板上,拋物面天線未展開的狀態(tài)下,這座天線就是一根直立的金屬桿子,用來當做支撐最好。
接下來是RTG,在溫控系統(tǒng)失效的當下,同位素溫差發(fā)電機可以說是唐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把RTG豎立起來,立在天線桿子的邊上。
“唐躍,你要長時間把同位素溫差發(fā)電機放在昆侖站里么?”麥冬有些擔(dān)心,“這……這東西我記得有放射性吧?”
唐躍點了點頭,拍了拍身邊這座半米多高的圓柱體,“沒錯,它的能量來源是钚238,放射性極強。”
“不要緊么?”
唐躍笑笑,“放心,它輻射出來的其實是α粒子,突破不了防護層,地球上的人還用這玩意做心臟起搏器,放進體內(nèi)呢。”
唐躍把種上了番茄的水槽緊挨著溫差發(fā)電機安置,然后用一大張塑料薄膜迎頭蓋下來,構(gòu)成一頂帳篷,把水槽和RTG全部籠罩在內(nèi),再用各種雜物緊緊壓住塑料布的邊緣……這座溫室看上去非常簡陋,但唐躍最好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樣能保證溫度么?”麥冬問。
“還不能。”唐躍拍了拍手,轉(zhuǎn)身套上明光鎧,“還有不少工作要做?!?p> “比如說?”
“光照?!?p> 唐躍拎起工具箱,打開氣閘室的艙門,離開昆侖站,打開車庫的大門。
車庫頂上有一排高壓鈉燈用作照明,由于實在耗電,所以平時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但這種高亮度的燈泡用作植物光合作用的光源是再好不過了,唐躍先關(guān)掉整座車庫的電閘,然后把整套的工具塞進胸前的袋子里,順著墻壁上的檢修矮梯慢慢地爬上去,伸手去夠頭頂上的燈泡。
“唐躍,你是在車庫里么?”耳機中傳來麥冬的聲音。
“是的?!碧栖S抬著頭,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努力伸出手,輕輕捏住燈泡,“我正在拆車庫里的燈泡。”
高壓鈉燈是長圓柱體的燈泡,外層是高硬度的石英玻璃,硬度極高但是材質(zhì)很脆,所以唐躍很小心,戴著厚厚的手套他經(jīng)常下手不知輕重。
唐躍把燈泡一個一個地擰下來,塞進胸前的口袋里,再慢慢地爬下來,將燈泡放進工具箱中。
光有燈泡是不夠的,高壓鈉燈在昆侖站內(nèi)無法直接使用,唐躍還要把配套的燈座,電纜以及鎮(zhèn)流器全部拆下來,這是個興師動眾的大工程,所以唐躍帶來了剪刀,錘子和老虎鉗,各種型號的起子和扳手掛在身上,明光鎧此時已經(jīng)晉級為拆家套裝。
“你一個人能行嗎?”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碧栖S氣喘吁吁,他剛剛卸掉了兩枚擰得極緊的螺絲釘,固定在房頂上的電纜垂落下一截來。
“加油唐躍!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你就不能給我什么實質(zhì)性的幫助么?”唐躍翻了翻白眼,“見鬼……這顆螺絲怎么擰死了?”
“問題是……我怎么給你實質(zhì)性的幫助啊?我在空間站上,又不能給你搭把手?!?p> “這樣吧,給我唱首歌怎么樣?”唐躍咬著牙使勁,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枚卡死的釘子拔了下來,然后抓著梯子大口地喘息,汗流如注,“你會唱什么歌?”
“嗯……”
頻道中陷入了靜默,顯然麥冬在沉思。
“《你的老媽在天邊發(fā)光》怎么樣?”
“這是什么見鬼的歌?”唐躍皺眉。
“你不知道嗎?地球消失之前最流行的就是這個啊,就是那個后現(xiàn)代主義叛逆風(fēng)格電音教主的新專輯,還有什么《我爺爺在地下室里造核彈》,《高中班主任的加特林》?!丙湺忉專拔疑磉叺哪切┠贻p人都喜歡?!?p> “你……你也喜歡這個風(fēng)格?”唐躍抽了抽嘴角,他著實無法想象麥冬這么文弱安靜的軟妹子,耳機會放著某個爆炸頭非主流歌手的“我爺爺在地下室里造核彈!”
“我不喜歡,我喜歡的是純音樂和鋼琴曲?!丙湺瑩u搖頭,“我以為你喜歡。”
“我也不喜歡?!碧栖S連忙搖頭,“我喜歡的是樂壇被搞得烏煙瘴氣一塌糊涂之前,那些港臺和大陸的老歌,那首合唱的《明天會更好》你知道么?”
麥冬想了想,輕輕哼了幾個音節(jié),“是這個嗎?”
“對對對!就是這個,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就這段?!碧栖S也跟著哼了兩句,“你能不能唱一首?我好長時間都沒聽人唱過歌了。”
麥冬點了點頭,“我找找伴奏?!?p> 緩慢而悠揚的音樂在唐躍的耳機中響起,這是一段唐躍非常熟悉的前奏,每一個節(jié)奏似乎都踩在了他的心跳上,某種早已逝去的感覺似乎回到了唐躍的心頭,緊接著女孩輕柔的嗓音響了起來。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獨地轉(zhuǎn)個不停?!丙湺瑢@首歌不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音樂唱,所以她第一句就走調(diào)了,“春風(fēng)不解風(fēng)情,吹動少年的心……”
唐躍靠在梯子上休息,穿著明光鎧著實不適合進行體力勞動,他扭頭望向車庫門外,大漠無煙。
他仍然記得老貓就是走向了那個方向,但是直到今天它的身影都仍未出現(xiàn)。
“日出喚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丙湺匀辉谂φJ真地跟著伴奏唱,盡管她的調(diào)子已經(jīng)跑到柯伊伯帶去了,卻還是想堅持唱完這一首歌。
這姑娘著實是個溫柔的人,唐躍咧了咧嘴,想笑又笑不出來,只能把扳手塞進袋子里,跟著她一起哼起來。
“讓和風(fēng)拂出的音響,譜成生命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