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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舊史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玉碎瓦全(四)

青川舊史 梁語澄 2069 2019-04-03 17:20:00

  “也像她的母親?!狈路鹬皇请S口接話,她再次看向顧星朗:“除此之外,都像上官朔。這也是他們執(zhí)意要我?guī)婢叩脑?。世人見相國夫人甚少,對相國大人的相貌卻熟悉,尤其顧氏皇族。瑾夫人不來,沒人會往這個方向想;一旦來了,勢必會有我與她同時出現(xiàn)的場合,那便,難保萬全了?!?p>  阮雪音倒吸一口涼氣:“所以,你是上官妧同父同母的親姐姐。上官大人夫婦,四歲便將你送入祁國,以備進(jìn)宮?”

  如此長線的籌謀,親生女兒!

  “是不是比你四歲入蓬溪山還慘?這么看來,崟君陛下也不是那么糟糕的父親,是嗎?”她粲然再笑,眼眶卻紅了,“這樣的父母,對我而言,不是死了是什么。他們確實(shí)只有一個女兒,是上官妧,不是我?!?p>  沉定如顧星朗,此刻也有些動容:“但你原本不恨他們。這么多年,你蟄伏在祁宮鋪排,不斷從霽都遞消息回蒼梧,七月時甚至對朕出了手。所以還是那個問題,為什么?”

  阿姌不言,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高大卻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殿門。門是緊閉的,只能看見隱約透入的天光。因是陰天,那天光也泛著青灰色,沒有一絲暖意。

  “今兒什么日子了?”

  阮雪音看一眼顧星朗,回轉(zhuǎn)身答:“十月二十七。”

  “已經(jīng)二十七了啊?!彼⒅切┎⒉徽媲械奶旃?,神情變得邈遠(yuǎn),“都說蒼梧秋色甲青川,像山秋色甲蒼梧。我已經(jīng)記不得蒼梧的秋天什么樣了。像山,好像也從來沒去過。”

  她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只盯著地面:

  “我不想恨他們。整整十八年,我每天都提醒自己,這是為家為國。那么多封書信,他也總告訴我,漫漫十幾年光陰,沒有人是能一直相信的,除了血脈相連,骨肉至親。上官家只有一子,自然要繼承家業(yè),阿妧年幼,那個時間,只能送我?!?p>  先前即使跪著,她也腰背挺直,此刻似是完全撐不住了,她突然如散了架般,整個人跪坐到地上。秋日冷宮冰涼的地面,對她來說,仿佛也并不算冷。

  “他說上官家受慕容氏百年庇護(hù),早在曾祖時便立下重誓,要輔佐慕容皇族一統(tǒng)青川。作為上官家的女兒,為國為家族,我都義不容辭。他說他們從未厚此薄彼,待阿妧長大,也是要為此出力的。他們沒有騙我。十八年了,終于阿妧也來了祁宮?!?p>  “姐妹重逢,親人團(tuán)聚,你們本可大有一番作為。”顧星朗看著她,眸色陰晴不定,“這是鬧了什么幺蛾子?”

  十八年磨一劍,到底是什么,讓這把劍說斷就斷。

  “原本的計(jì)劃是,待阿妧站穩(wěn)腳跟,淳風(fēng)也該出嫁,我便跟著出宮,返回蒼梧,剩下的,全都交給阿妧。我和她各自的一半人生,分別獻(xiàn)給家國,也算公平?!?p>  “結(jié)果,你父親反悔了?”

  阿姌微抬一抬耷拉的眼皮,語氣越加懶散:

  “如果假制御令的事沒有被發(fā)現(xiàn),我或許永遠(yuǎn)不會知道,對他而言,我從來就只是棋子。而所有棋子,最終都是棄子?!?p>  她看一眼阮雪音:“你若當(dāng)真不幫崟國,我替你慶幸。亂世爭天下的是男人,最后成就霸業(yè)名垂青史的也是他們,憑什么犧牲女子?這些明知會爭戰(zhàn)會流血卻還是將女兒送入虎穴白白斷送一生的所謂國之重器,都枉為父母!”

  “你對他有盼望,所以才失望。”阮雪音心下并無波瀾,仿佛對方此刻告誡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但你還是沒說,你為何失望?!?p>  “我出事之后,阿妧來求過君上吧?!?p>  顧星朗用表情肯定。

  “其實(shí)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出宮機(jī)會,連淳風(fēng)那邊都不用解釋?!彼D一頓,“淳風(fēng)不明所以,自然大動干戈求你不要逐我。這宮中真正知道我其實(shí)盼著出宮的人,只有阿妧和她身邊的細(xì)蕪。淳風(fēng)并沒有求她幫忙,她卻主動來陳情,你們覺得,是為什么?”

  阮雪音心下微動:“她不愿你走?”

  阿姌冷笑一聲:“如果她與我是自幼相伴長大的情分,我還能騙騙自己,她是舍不得我這個親姐,不愿獨(dú)留異國??上撅L(fēng)性子一樣,是藏不住本心的人,她入宮后我們見的第一面,我便知道,在她眼里,我真的已經(jīng)是祁宮的一名婢子,連單獨(dú)見面,都是低她一等的?!?p>  她低下頭,翻轉(zhuǎn)自己的手細(xì)細(xì)看:“她的手真是細(xì)滑啊,就是世家小姐金尊玉貴的手??晌夷兀课业酿B(yǎng)父母,都是本分的小生意人,家境實(shí)在不算優(yōu)渥;上官朔為了徹底斷掉我被查出身世的可能,自我離開蒼梧起,便沒再與我們接觸過,只保障每幾月一次的通信匯報近況,還是假手于人。自然,也不會接濟(jì)我們家。”

  她摩挲著手指上短且鈍的透明指甲蓋,繼續(xù)道:“如君上所知,入祁宮的頭兩年,我在御膳司打雜,雖沒有粗重活兒,到底是做真活計(jì)。進(jìn)靈華殿那年我十三歲,剛開始也是要干活兒的,后來被定珍夫人看中,囑我貼身照顧淳風(fēng),情形才好了起來。有時候我伺候淳風(fēng)沐浴時會想,連沐浴這種事都要人伺候,公主世家女,還真是金貴非常?!彼蝗惶ь^,看著阮雪音:

  “可我原本也是世家女兒,原本,我也是浸在那些花瓣溫水中被伺候的人。我這雙手,本可以跟阿妧一樣細(xì)滑軟嫩,我人生中所習(xí)得的一切,包括如今見人就想彎膝蓋下跪的習(xí)慣,原本都不該屬于我!珮夫人,你雖自幼被父親送走,好歹是去學(xué)本事,哪怕沒有享受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不是為奴為婢!而我呢!阿妧和我是完全一樣的出身,甚至我才是大蔚相國府嫡出的大小姐,可她看我的眼神,跟我說話的方式——”

  她再次冷笑:“她從來就沒把我視作姐姐。我渾身上下,也的確只是一個宮婢的模樣。”

  “即便如此,你還是沒有背棄上官家。她入宮至今,已經(jīng)大半年,若是因?yàn)檫@個,你早等不到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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