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同君上說得如何？”
細(xì)蕪扶著上官妧走在回煮雨殿的路上，此刻四下無人，忙忙問起來。
“沒轍。君上這次是鐵了心，連瑜夫人說情都沒用。我去，本就沒幾分把握。”
她有些氣餒，重重嘆息。
“那——”
上官妧看她一眼：“本來也是幫忙，實(shí)在不成，咱們亦是無法。且看淳風(fēng)殿下還有什么法子，一切，全憑造化了?！?p> 語畢，她不再糾結(jié)此事，想到適才顧星朗詰問她為何言之鑿鑿以及“一二是多少”時，他的表情和那一身氣度，不自覺微笑起來。
她沒見過他論正事時的嚴(yán)肅樣子，這是第一次。真是好看。比平日所見還要好看。所以明明是詰問，她卻半分不惱，反而希望他再多問幾句。
正所謂云怕風(fēng)，風(fēng)怕墻。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說到底，不過就是一物降一物。
顧淳風(fēng)當(dāng)然還有法子，這宮里能跟九哥說上話的人又沒用完，目前沒成功，說明人選的不對，那就再換一個。
她沖進(jìn)了折雪殿。
云璽瞠目結(jié)舌。
阮雪音向來淡定，此刻也有些懵。
她看一眼云璽，又看向淳風(fēng)，不確定道：“這種事，我不太擅長，想來也不合適。你不若找瑜夫人幫忙？從各方面考量，她都是最佳人選?！?p> 淳風(fēng)擺擺手：“我也以為她行，事實(shí)證明，沒用。這個紀(jì)晚苓，也不知道有沒有盡力?？偛粫璐藞髲?fù)我？”
阮雪音和云璽見她開始自言自語，且相當(dāng)不客氣，面面相覷，卻聽她繼續(xù)道：
“不說她了?？傊怀?。珮嫂嫂，”她咳嗽一聲，似乎很不好意思，“你若因?yàn)榈谝淮我娒鏁r我說那些話，而不愿意幫我，這件事，我是可以解釋的。”
她端起杯子囫圇吞一口茶，正色道：“你入宮之時，我們顧氏皇族內(nèi)的整體氛圍就是防御的。我呢，性子比較急，行事也夸張些，防御到了我這兒，通常就成了抵制。且我這個人喜歡以貌取人，你來者不善，不對，是我以為你來者不善，容貌還不好看，衣品又那么差，”
她頓一頓，觀察阮雪音沒有動氣，方繼續(xù)道：“你要理解我，第一次見面就這種印象，你還沒什么表情，很拽似的，我自然對你印象不好，說話，也就不客氣些?！?p> 阮雪音如何不記得她當(dāng)時那些話，“心頭肉”這個譬喻，她印象深刻直至今日。
“哪知道大半年下來，你什么也沒干，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九哥這么聰明的人，對你也親近了許多；而且，我哪知道你這么美，容貌一恢復(fù)衣品也好了，這不，你瞧我這幾個月，沒有為難你吧。前些日子長姐要棒打鴛鴦，我可是幫你說話的?！?p> 她一股腦兒往外倒，因?yàn)橹比胝}，語速極快，以至于最后這句話都完整說出來了才覺得不妥。
“那個，這個，想來你知道？九哥都告訴你了吧？”
阮雪音不知道，但大致猜到了。他果然承受了來自家族的巨大壓力。
她當(dāng)然不可能告訴淳風(fēng)，自己和顧星朗已經(jīng)在九天前達(dá)成了某項(xiàng)沉默而充滿悲劇色彩的共識。于是只笑笑，并不回答。
顧淳風(fēng)只當(dāng)她是默認(rèn)，忙不迭道：“所以啊，我?guī)湍阏f話，也算彌補(bǔ)了之前見面的唐突。你別這么小氣了。阿姌于我如半個親人，就像，你老師和你師妹之于你？我不了解情況，隨便打個比方，如果不對，你多包涵。那么，你現(xiàn)在可不可以去挽瀾殿幫我求情？”
好在阮雪音自己也是能說的人，所以完全沒有被她這番連珠炮震倒，只是這樣直來直去還讓人無法拒絕的本事，她是怎么練出來的？
最后這句明明是問句，卻叫人聽出了“你現(xiàn)在就去”的感覺。而且不令人討厭。
云璽望著阮雪音，后者仍是猶豫。
“有些情況，你不清楚。我如今去挽瀾殿不方便。不合適?！?p> 顧淳風(fēng)急了：“哪里不合適？各夫人中去挽瀾殿最多的就是你，你這兩個月去的次數(shù)快趕上我一年了。沒什么不方便的，雖然沒有御輦，我著人去傳一頂好的來，保證你坐得舒舒服服。事不宜遲，趕緊吧。”
阮雪音真的為難起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拿顧淳風(fēng)這類人完全沒辦法。對方太有感染力，句句都像是發(fā)自肺腑說出來的，仿佛自己拒絕她，便是行了天大的惡事。
可她怎么能去挽瀾殿呢？
“珮嫂嫂，淳風(fēng)求你了，阿姌若離開我，我會痛不欲生的。你要是不幫我，我只好絕食抗議，逼九哥點(diǎn)頭。九哥這么忙，你也不忍心他受我脅迫、被攪得寢食難安是不是？”
她不知什么時候跑至阮雪音身邊蹲下，纏上她胳膊哀哀懇求，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已有些泛紅，仰頭巴巴望著她。
阮雪音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瞬間心軟，暗道女子對女子竟也能這般撒嬌撒癡，且效果顯著。這要是男子還不當(dāng)場就范？
而且拿顧星朗威脅自己，她很有策略啊。
于是重重嘆一口氣：“我只能盡力，有沒有用，還得看你九哥。瑜夫人都勸不動的事，我的勝算更低?！?p> 淳風(fēng)聞言，破“涕”為笑，連聲答：“好好好，珮嫂嫂你愿意幫忙便好。想必九哥已經(jīng)被吵得很煩了，你便去完成最后一擊。他就是為堵上我們這么些人的嘴，也會改變主意的?！?p> 阮雪音無奈又好笑，站起身往外走，一壁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邊走邊告訴我，精簡些便好，我想想能怎么說。”
淳風(fēng)卻一把拉住她，瞪著眼道：
“你就這么去？”
阮雪音莫名：“那怎么去？在這里等輦轎過來？太浪費(fèi)時間。你不若讓他們沿路來，碰上了咱們再乘輦?！?p> “不是不是?！贝撅L(fēng)擺手，“我是說，你要去見九哥，如此裝扮就去了？”
云璽聞言，退了兩步細(xì)細(xì)打量阮雪音：
一如既往，她一身湖水色裙衫，已經(jīng)入秋，是輕容紗罩銀線織錦緞，今日這件顏色略深些。發(fā)髻依舊簡單，長而濃密的青絲放下來一大半，頭上幾枚銀鑲玉珠花，沒有耳墜，脖頸間亦是空曠。早幾個月云璽也覺得太清簡，但天長日久，看習(xí)慣了，倒不覺得怎么。
于是與阮雪音一齊看向淳風(fēng)，異口同聲道：“有什么問題嗎？”
顧淳風(fēng)幾乎要翻白眼：“當(dāng)然不行！寢殿在哪兒？收拾好了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