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要的不是證據(jù)
“各地賑災糧倉被焚毀，博望坡又有賊人放火燒山襲擊魏公車隊，外子連夜出兵擒下賊人有何不對？”
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的王氏，頓時恢復了往日里的精明，越說越順。
“糊涂，哪里是什么賊人，分明就是魏公——你的意思是……”
盧宗后話未說完，并醒過神來，眼睛猛地一亮，有些拿不準地看著自己家的兒媳婦。
“天高皇帝遠，外子常年在外領(lǐng)兵，哪里識得朝廷大員，更何況當朝侍中帝國宰輔？外子生性謹慎，忠心國事，哪里可能賊人說什么就相信什么，抓到人自然該嚴密看守起來……”
這一會兒，王氏見自家兒子玉兒用藥之后，臉色開始變得慢慢紅潤起來，呼吸也開始變得順暢，心中頓時一塊石頭落地，只覺得念頭更加通達，不知不覺地就站起神來，侃侃而談，如同一位老謀深算的將軍。
“話雖如此，但俊德畢竟只是地方駐軍將領(lǐng)，并無關(guān)押審訊之權(quán)，如果被人抓住把柄，恐怕也是其禍非小……”
地方駐軍插手地方政務，歷來都是大忌。盧宗后眉頭緊皺，面有憂色，不過心中一塊大石頭卻落了地。駐軍插手地方政務雖然不合規(guī)矩，但對盧家來說，還能擔待的過去，憑自家的能力，罪及盧彥一人而已。更何況，盧彥失去兵權(quán)，對盧家來講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俊德這幾年越來越難把控了，幾乎要把自己這位族長架空，長此以往，恐非家族之?！?p> “各地糧倉被焚毀，就連負責賑災事務的魏公車隊都遭遇襲擊，敢問我家外子還能相信誰？事情沒有查個水落石出之前，外子豈敢匆匆忙忙地把關(guān)鍵的人犯交移宋明府？”
望著臉色陰晴變幻不定的老公公，王氏低眉順眼，有些惶恐地回道。盧宗后不由心中大震，霍然抬頭，看著眼前的兒媳婦，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如同第一次認識這位兒媳婦一般，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如此大事，緣何不上報朝廷？”
“如此大事，外子怎么可能不上報朝廷，但是賊人既然敢燒毀糧倉，襲擊魏公車隊，可見勢力非同小可，外子的奏折中途不見了自然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父親，請喝茶?！?p> 王氏說著，起身給自家公公倒上一杯茶湯，笑吟吟道。盧宗后不由抹了一把冷汗，端著茶杯，卻沒有半點喝茶的心思，沉吟了半晌，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此舉無異于以鄰為壑，這一手下去，我盧家無異于自絕于世家豪門之列，恐招來圍攻之禍，到時候遍地皆敵，該如何自救？”
“父親大人多慮了，他們定然不敢與我們盧家劃清界限，恰恰相反，兒媳認為他們定然會不遺余力的為外子搖旗吶喊，力證外子清白——”
王氏悠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外子這條船，豈是說下就能下的？這魏公不跑出去他們還有回旋的余地，如今魏公已經(jīng)跑出了外子的軍營，他們再想下船，已經(jīng)再無可能。”
兒媳婦，厲害??！
盧宗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小院大門，只覺得兩腳如同踩在云端，低一腳高一腳，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老爺為何這般神色？莫不是玉兒他——”
盧宗后的正房妻子崔氏乃是清河崔氏家的嫡女，跟盧宗后生活幾十年，從未見過自家丈夫如此情態(tài)，不由披衣而起，輕聲問道。
“玉兒沒事，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但我擔心盧家要大禍臨頭了——”
盧宗后怔怔地坐在床頭，望著已經(jīng)鬢角花白的老伴，忽然間一拍大腿，站起身來。
“你明日就帶著思之他們回清河老家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回來?！?p> “老爺——”
崔氏心中一驚，這分明是要把自己等人攆走避禍，一時心中慌亂，宛若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擔心，我們盧家畢竟是世家豪門，為天下望族，歷經(jīng)數(shù)朝，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沒有那么好倒的，老夫此舉也不過是以防萬一，你就當是回娘家探親，休息幾日散散心?！?p> 盧宗后說完，拖鞋上床，吹滅了蠟燭。過了半晌，他又翻了個身。似乎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明日里讓二弟去族里挑一部分優(yōu)秀的年輕人，最近這些時日都派出去鍛煉鍛煉，都窩在家里死讀書也沒啥出息……”
崔氏心中一驚，敢想追問，盧宗后已經(jīng)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崔氏望著黑漆漆地屋頂，只覺得夜色漫長，從來沒有過的難熬。
……
“如今怎么辦？”
陳家堡，郭勝望著兀自坐在那里喝酒的馬周，不由心中焦躁，上去一把奪過馬周的酒葫蘆。馬周也不惱火，樂呵呵地抬頭望著眼前的發(fā)小。
“這有什么辦不辦的？這陳家堡可有賊人？”
郭勝一愣，點了點頭，有些惱火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但是我們沒有抓到啊——”
“我們需要抓到嗎？有就夠了?！?p> 馬周悠然一笑，身手奪過自己的酒葫蘆，舉起來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重要的不是證據(jù)……”
郭勝不由一愣，但隨即就明白過來，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湊過去說道。
“你是說陛下……”
“郭將軍慎言——”
馬周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拍拍屁股。
“走了，走了，相比這里來講，我還是更喜歡你的駐軍大營，感覺睡覺都踏實?！?p> 郭勝來的快，走的也快，只扔下了陳家堡的一地狼藉。見郭勝這邊真的走了，負責陳家堡事宜的管家陳老四才臉色灰敗地從人群里走出來，讓人套了一輛馬車，連夜直奔方城縣去了。
……
王子安和楊采兒回縣衙沒多久，方正就帶著人回來了，人倒是沒少，但是大家伙都挺狼狽，有幾個人身上還掛了彩。
“謝天謝地，你們回來了就好。對方都是高手，不過好在他們沒有死戰(zhàn)的打算，只是派人糾纏住了我們。”
見王子安和楊采兒平安無事，匆匆忙忙趕回縣衙的方正這才松了一口氣，面色慚愧地給王子安和楊采兒施禮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