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施粥，遇“賊人”

　　程家是永縣遠近聞名的豪強世家，在整個東廣漢郡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戶。當(dāng)然，與潁川荀氏、河?xùn)|衛(wèi)家不可同日而語，就更不用說在后世同樣以“四世三公”聞名，出了兩個格局前期的霸主boss袁家了。

　　事實上，程家也只是在東廣漢郡小有名氣，放在整個益州就不足為道了，與那些蜀中大族同樣有著不小的差距。

　　程家聞名，揚的不是惡名，而是善名，說來可笑。

　　程皓的父親程志，甚至向上追溯好幾代，都是當(dāng)?shù)赜忻纳迫恕Ｔ诔甜┛磥?，卻是無比的可悲。

　　有一種程皓最愛吃的蔬菜，種下去，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收割，但只要不全部割光，它就可以繼續(xù)飛速生長。于是，人們一茬一茬地收割，卻又不將其割光。這種蔬菜，叫做韭菜，是餃子餡料的美食。

　　程家，就把百姓當(dāng)作韭菜對待，每年都割一茬，但是不割光，留著他們繼續(xù)為自家生產(chǎn)糧食。更過分的是，程家的租金很高，三七分，農(nóng)民只能獲得三分。然后程家在農(nóng)民們青黃不接的時候，將糧食無償發(fā)放給佃戶，收買人心。農(nóng)民們只想到程家的施舍，忘記了剝削，感激涕零之際還為程家大舉宣揚。于是，程家數(shù)代以來都是仁義遠播。

　　嘆息一聲，十五歲的程皓不禁苦笑，這是貪婪呢，還是仁義呢？盡可能多得侵占佃戶的產(chǎn)出，卻又保證他們的生計，手段真的是高明呢。

　　今天是程家施粥的日子，自從大批流民涌入之后，程家每隔一天就會施一次粥，收買人心。

　　粥棚亂糟糟的，看起來并沒有專門的人打掃衛(wèi)生。流民們不在意，飯都吃不上了還在乎干凈與否嗎？程家就更不在乎了，甚至巴不得老弱們倒在外面，只剩下青壯呢。

　　想了又想，程浩按捺住了要求清理粥棚的想法。因為那兩面不討好，而且也幾乎無濟于事。誰不知道干凈整潔比較好呢？但在這種時候，干凈與整潔也只能排在后面的后面，看不到邊際的后面。

　　放眼望去，粥棚雖然雜亂，但算不上是嘈雜。一個個的流民都死氣沉沉，如行尸走肉一般。眼中的迷茫與無神比大聲的喧鬧更刺痛人心。

　　這些流民，并不在乎未來會怎樣，只是簡單地吃飯、活著。

　　你不能奢求一個連生存都完全依仗他人施舍的人能夠講究衛(wèi)生，能夠?qū)で竽切τ谒麄兌蕴^遙遠的“無用”的東西，哪怕你是出于好心。

　　“少爺，您來了?！闭诮o流民盛粥的一個下人擦汗時一抬頭，發(fā)現(xiàn)了站在城墻根，正向這邊望過來的程皓，放下鍋勺，恭敬地問好。

　　“嗯，這里沒什么事情吧？”程皓揮揮手，讓程府的下人們繼續(xù)施粥。

　　“回少爺，沒什么事情，老爺發(fā)善心給這些平民施粥，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呢，都很配合，怎么會有事情呢。”主持城南粥棚施粥的二管家點頭哈腰，真真像一條狗腿，讓程皓眉頭不由一皺。

　　向前走了幾步，程皓向粥桶中一望，米多粥稠，心中不由安穩(wěn)許多，對眼前這低頭哈腰的二管家不由也多了幾絲好感，也想起了他的名字，程棟，小名曉木，便宜父親一直都是這樣叫的。

　　“程管家做的不錯，我會向父親稟告的?！?p>　　“多謝少爺。這都是小人的分內(nèi)之事，不敢多求?！睍阅镜脑掚m然有著推辭的意思，但是語氣和臉色都充滿了渴求和諂媚。

　　“大哥，這家粥棚還不錯，粟米挺多的?！辈贿h處，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一聽就不是難民。

　　“嗯，不錯。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找他們的麻煩了，去下一家。”被叫做大哥的漢子欣慰地點了點頭，一揮手，簇擁在他旁邊的十幾個游俠裝扮的漢子齊聲唱喏，就要遠去。

　　聽到這短短的對話，程皓還以為是附近正義感爆棚的游俠在尋找“為富不仁”的地主，而自家的粥十分“實在”，讓他們很滿意。

　　俠以武亂禁，果然如此啊。游俠兒，雖然不被官府認可，卻也強要在社會的基層治理中發(fā)揮著自己的作用，懲惡揚善。像關(guān)羽、典韋，都是在家鄉(xiāng)殺了豪強，而后被官府追殺，走向傳奇。

　　關(guān)羽遠走他鄉(xiāng)，改名云長，最終在幽州結(jié)識了劉備和張飛，從此一步步成為了名垂千古的武圣。

　　典韋被迫潛入深山，不見人煙，以打獵為生。最后在一次狩獵之時，“逐虎過澗”，得到了曹操的欣賞，成為魏武的護衛(wèi)，被后世認為是“一呂二趙三典韋”，三國武將武力排名第三。

　　此外，還有那入曹營，不獻一策的徐庶，也是心慕游俠，仗劍殺了一個劣紳，被迫遠走，隱姓埋名，拜入潁川，習(xí)得軍師之才，輔佐劉備宛城之戰(zhàn)大敗曹操。也因此，被曹操威脅，被后世贊為“身在曹營心在漢”。

　　不過，程皓銳利的目光在大漢周身逡巡了幾周之后，定在了那不斷發(fā)出“當(dāng)啷當(dāng)啷”之聲的鈴鐺上。

　　會是哪個人嗎？

　　“這位兄臺，請留步。”心思電轉(zhuǎn)，程皓不由出聲道。

　　“哦？你叫我嗎？”大漢回過身來，驚訝道。

　　“不知閣下可是甘寧甘興霸？”程皓輕輕地整了整衣冠，長揖一躬。

　　“哦？天下竟有人知有興霸乎？”甘寧驚訝的申請轉(zhuǎn)變成了驚喜、激動，就連聲音都帶上了些許的顫抖。

　　……

　　永縣縣城里的一座酒樓中，程皓與甘寧相對而座。

　　“不知兄長有何打算？”一杯飲盡，程皓略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到。

　　“聽說荊州富足，且多豪杰，多名士，吾欲增長見識，然后尋一官職。”

　　“聽說兄長辭去蜀郡丞的職務(wù)，不知為何又非要遠走荊州呢？”

　　“哎，我為庶子，終究不能繼承家業(yè)，更不屑蠅營狗茍。在益州，只不過是居于人下，忍氣吞聲罷了?！备蕦幯鍪罪嬒乱槐疲蘼暤馈?p>　　對歷史略有理解的程皓也默默地跟著飲下一杯酒。在漢代，許多人會選擇溺死自己的第三位之后的兒子，尤其是庶子。而這種溺子的行為，不是出于生存的壓力，事實上，更多是出于自私的態(tài)度。

　　甚至許多小地主，勢力并不十分強大的豪強都會選擇溺子。

　　只是為了防止這些兒子分走嫡子、長子的財產(chǎn)，導(dǎo)致后代子孫的財產(chǎn)步步縮水，成為平民，甚至佃戶、奴隸。

　　溺子，貫徹了整個中華封建時代。

　　這種行為，甚至是不會被官府懲罰的，也不會受到道德的太多譴責(zé)。

　　因此，程皓也能夠理解甘寧在家族中的狀況了。

　　甘氏也是蜀中大族之一。其祖先是戰(zhàn)國時的甘茂，如果說到甘茂大家可能還有些陌生，那么如果說甘茂的兒子，十二歲為相的甘羅，大家就應(yīng)該都有些印象了吧。（這不是乘號我瞎編，而是有史可考的?！稌x書·甘卓傳》）

　　歷史上，甘寧能夠在18歲左右任蜀郡丞，蜀中大郡的二把手，肯定也是少不了家族的支持。而身為不受待見的庶子都能夠居于如此高位，可想而知甘家勢力之強大。

　　“兄長何不去中原？以兄長的能耐，必能有大展身手的機會啊?！鄙钪蕦幵谇G州境遇的程皓不禁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