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封賞
京師的將軍府門口,管家老余早已將一切收拾妥當,一早便帶領一眾下人在將軍府門口等候。
遠遠聽見車馬之聲,老余頓時老淚縱橫,“回來了,項將軍回來啦。”
待項綰到達項府門前,一眾人早已在門口跪迎。項綰忙下馬攙起年邁的老余。
“管家不必多禮。此次回京不過寥寥數日,稍作停留便要動身,勞煩管家為我操持?!?p> 余管家祖上三代都為項家做事,幾乎是看著項綰長大的,且膝下老來得女名曰靈毓,故他早已把項綰當成自己的兒子。余管家扶著項綰的手臂緩緩站起,望著他風塵仆仆的臉,眼里滿是疼惜。
“但憑將軍吩咐?!?p> 還未等項綰進門,身后卻傳來一陣馬蹄聲。項綰一眼便認出這是趙家的車馬,臉色微微一凜。
馬車在項府門口停下,車簾被下人掀起。只見一名穿著蟒紋花衣,兩鬢斑白但臉頰飽滿,看著不過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背著手從馬車上下來,此人便是宦官趙劫。只見他從身后拿出一卷明黃布卷,雙手高高舉于身前,朱唇微啟,一雙銳利的眸子瞄過眾人,細聲細氣道:“圣旨到,項將軍還不接旨。”
項綰一行人忙下跪聽旨,鳳奕見狀急忙拉著正睡得香甜的李邯一齊跪倒在人群中。趙劫握著圣旨的手微微翹著蘭花指,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
南平王帝詔曰:
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大將軍綰宿衛(wèi)忠正,宣德明恩,守節(jié)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綰大司馬,賞黃金萬兩。
欽此
“項大司馬,還不領旨謝恩?!壁w劫面色未變,眼中卻閃過一絲凌厲。
“臣領旨,謝王上恩典,萬歲萬歲萬萬歲?!表椌U接過圣旨,起身望向趙劫,神色一如既往的冷俊。
趙劫言不由衷假意道喜,“本座恭喜大司馬了。”
項綰面不改色,“有勞趙公公了。”
很明顯的逐客令,趙劫聞言心中不樂,這個項綰,竟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本座在此久候多時,竟連杯茶水都沒有。臉上卻絲毫未露不快,笑道:“大司馬路途勞累,大王有旨不必入宮謝恩,于今日酉時協三公子至聽月閣赴宴。大司馬貴人多忘事,可別誤了時辰?!?p> “謝公公提點?!?p> 趙劫再未多加逗留,協眾人駕車離去。項綰望著趙劫的車馬離去,心中甚感不安。南平國王南宮縐素來性情暴戾,喜怒無常,此次進京未加宣召便直接晉封,實乃妖異之兆。
“爹爹,我們這是在哪兒???剛才那個公鴨嗓的爺爺又是誰呀?”
項綰低頭見李邯不知何時站于自己身側,黑亮的眼珠正烏溜溜的望向自己,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邯兒不得胡言,那是圣上跟前伺候的趙公公,咱們吃罪不起?!?p> 李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邯兒瞧那人眼神奸詐,咱們晚上不要去赴宴了。”
項綰一愣,微笑道:“不想我兒還有識人眼色的本事,爹爹深感欣慰。但晚宴是王上旨意,不可不去,宮里不似邊南,要少開口,知道嗎?”
李邯瞇起眼咧嘴一笑,“邯兒都記住了?!?p> 這一幕看在項綰眼里,像極了云娥生前的剎那一瞬,似寒冬暖陽,溫潤靜謐;又似酷暑甘泉,沁人心脾。項綰有那么一瞬失神,不由眼神放柔,握緊李邯的手踏進將軍府大門。
項綰帶著小李邯提早一個時辰來到宮門口時,遠遠望見御史大夫云肅的車馬正緩緩向這邊駛來。這位云大人便是云娥的父親,因性格耿直,不屑曲意逢迎,故為官多年仍屈居李丞相之下,掌管圖籍奏章、輔佐丞相處理事務。項綰停下腳步,在原地駐足而立。
云肅看起來蒼老了許多,身板也沒有之前硬朗,看來云娥的死讓他受到很大打擊。只見他走到項綰跟前躬身行禮,“老臣見過大司馬”。
項綰忙上前將云肅攙起,“云伯伯不必多禮,數年未見,二老是否安好?”
“一切都好,你云伯母知道你回京很是高興,有空來云府坐坐”,向來面無表情的云肅望著項綰時,臉上有些許動容。當初若是盡早把女兒云娥嫁于項綰,也好過如今這般陰陽相隔。
“小侄得空定前去叨擾?!表椌U心中感懷,低頭瞥見身邊的李邯正歪著腦袋打量著云肅。
云肅似乎也發(fā)現了他,一眼看去便覺甚是熟悉,尤其是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忍不住問:“這孩子是——”
“這是小侄的三兒子”,項綰輕推李邯的后背微笑道:“邯兒,還不快見過云大人”。
李邯聞言粲然一笑,“爹爹,邯兒一見這位大人,便覺十分親切,可否不要喚他大人,邯兒覺得喚云爺爺更好?!?p> 云肅聞言,在李邯前面緩緩蹲下身子,“你叫邯兒是吧?云爺爺也覺得如此稱呼甚是親切,邯兒得空記得來云爺爺府上玩?”
“只要云爺爺歡喜,過兩日邯兒便去看望您?!?p> 云肅心中歡喜,隨手取下腰間常年掛著的玉佩塞到李邯手中,“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
項綰望著眼前的一幕,竟有種把真相脫口而出的沖動,這兩人原本就是爺孫關系,但轉念一想,現在還不是時候,為了李邯的安危著想,這件事只能先壓一壓了。他正愣愣出神,忽然見到李庭郁的身影往這邊走來。不同于云肅的憔悴蒼老,只見他衣冠楚楚、氣朗神清??磥硭缫寻言贫鸬乃赖?,早知他涼薄至此,當初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云娥嫁給他,項綰的手在身后緊緊握成拳頭。原本半蹲著的云肅也站了起來,望向李庭郁的方向。
身旁的小李邯疑惑的望著突然變臉的兩個人,真麻煩,不是參加晚宴么,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吃飯,自己的肚子早就餓的打鼓了。四下張望見沒人發(fā)現自己,悄悄往一邊的角落溜了過去。算了算了,還是自己想辦法先填飽肚子再說,爹爹這么一個接一個的聊下去,何年馬月才能吃上飯。
李邯四處轉悠著,不禁感嘆,這南平王宮怎么這么大,王上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地方,住的過來嘛!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簫聲,清揚悅耳,若虛若幻。李邯聞聲而去,經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兩邊是熙熙攘攘的竹林,穿過這片竹林后,簫聲更為真切。
“原來不是做夢,真有人在這兒吹簫啊。”李邯抬眼望去,只見前面的涼亭中有一人背著身站在那里,手中握著一支翠綠色的玉簫。一襲白衣在夕陽的暈染下,泛著淡淡的光暈,那個背影,帶著一抹絕塵隔世的孤寂,令人心疼又不敢接近。
他好似覺察到有人盯著自己,緩緩轉過身來。李邯這才看清對方相貌,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烏黑的頭發(fā)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fā)髻,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fā)冠之中,少年白皙的臉龐在太陽的照耀下閃出完美的側臉。睜眼間修長的睫毛如破繭蝴蝶般張開,一雙茶棕色的眸中帶著些許探究。李邯愣愣的望著對方,天底下竟有長的這般漂亮的人,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她對著自己的胳膊使勁一掐,疼!
少年望著眼前這個五六歲的孩子那黑曜石般清澈的雙眼,這才歇下防備,微笑著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可知宮里是不可隨處亂走的。”
李邯見這位美得不像話的少年對自己說話,立刻嘴甜的喚了聲:“哥哥喚我邯兒便可。”要知道這是他慣用的伎倆,有求于人時先向對方示好。
少年微微一愣,看向李邯的眼神不禁放柔,“方才為何這般盯著我看?”
“當然是因為哥哥長得好看吶,比墨晗哥哥還要漂亮,簡直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崩詈患偎妓鞯幕卮?,平時不好好讀書,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幾個成語,要是讓墨晗聽到,肯定又要被他揪著耳朵去書房了。
少年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見李邯正對著桌上的點心咽口水,心下了然,“眼下肚子有點餓,邯兒可愿隨我一起用點心?”
“嗯?!崩詈胫鯓硬拍茯_取吃喝,這不正中下懷,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沖著少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坐在涼亭里大口吃起來,邊吃還邊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