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結束后,大家雖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收了心,投入到新的忙碌的一年里。辦完離婚手續(xù)后,陸正平仍會時不時的回來一次,他每次只收拾一點東西帶走,幾件衣服或者幾雙拖鞋。然后會借故在家里待一會,和白雯聊聊天、談談心,順帶著說幾句示弱的、好聽的、試探性的話語。
張軍毅也常常會來這里,陪白雯復查身體、成堆的送東西、幫著白雯處理各種問題。偶爾他會留下來吃頓飯,或者喝點茶。雖說停留的時間不是很長,但在這樣日復一日的相處之中,他和白雯、和陸菲的關系都逐漸變的越來越好。
白雯的傷養(yǎng)的差不多后便開始重新上班了,剛剛離婚時她曾沉郁過一段時間,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后,工作的瑣事和同事都分散了她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加之時間的流逝,所以整個人也就漸漸走出了陰影之中。當然,還有一個她自己不想承認,但卻是最大的原因,她身邊有了張軍毅。
至于學校里,徐宇言一開學便發(fā)憤圖強、努力學習,他暗下決心即使頭懸梁,錐刺股也一定要考進奧賽二班,和張妍在一起。而張妍則心心念念著考進“奧一”。
李楠還是那個樣子,每天走一步算一步的活在當下,單純又快樂。讓她唯一煩惱的事情是林子軒。自從分了班級林子軒迅速與新同學打成一片,最近不止是新同學,連新同學的同學,他也快打成一片了。他每天穿梭在各個班級里,用李楠的話說“宛如交際花”。
吳昊除了纏著陸菲講題之外的時間還是不愛學習,但為了能找理由向陸菲借筆記、請教問題,他也只好委屈著自己學一會習、看一會書……
張雯雯每天坐在方萌身邊盤算著怎么讓方萌喜歡自己,方萌則擔憂著為什么陸菲最近總是胃痛,還有怎么讓她的體重漲上去……新的學期,大家就這樣各懷心事的一同跨進了新的學習戰(zhàn)場里。
四月中旬天氣開始漸漸回暖,小區(qū)里的新種的幾棵櫻花樹順利的存活了下來,正含苞待放的,淡粉色的花苞和嫩綠色的樹芽,爭著先呼吸、生長,誰也不肯落了后。
張軍毅是傍晚來的,他這次回哈爾濱帶回來了好多紅腸和列巴,一下車連家也沒回,急著先給白雯和陸菲送來了。陸菲沒吃過列巴,她蹲在茶幾邊看著白雯切成片的列巴,先聞了聞,又用食指試著按了按才拿起了咬了一口。
“好吃嗎?”張軍毅笑著問。
“……嗯,好吃?!绷邪陀悬c硬,陸菲勉強的嚼了幾口直接咽了。陸菲對他瞇起眼睛笑了笑,悄悄放下了手里的列巴。
張軍毅看著她的樣子也直樂,他給陸菲講著哈爾濱什么東西好吃,哪里好玩,張羅著下次放假帶陸菲和白雯去。他和陸菲說著話,眼神卻總是瞟著廚房里忙著洗水果的白雯。陸菲看著他的樣子,等他說完了話,拎起另一只列巴說要給方萌送去,扭頭跑了出去。
陸菲出門后把門虛掩著,她穿完鞋看見張軍毅起身走到白雯身邊,把白雯的碎發(fā)掖到耳朵后說:“你歇會,還有什么活我干就行?!比缓筝p輕關上了門。
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小區(qū)里漸漸安靜下來,陸菲在書桌前閉著眼睛背世界地圖,她邊用手比劃邊念叨著:“這是加拿大、美國、墨西哥,然后南美洲是哥倫比亞、委內(nèi)瑞拉、厄瓜多爾、秘魯、巴西……”。陸菲背了一會兒覺得有些胸悶,于是走到窗邊把窗戶開了一小半。窗外的風很清涼,灌進室內(nèi)讓她清醒了不少。陸菲趴在窗臺看著彎彎的新月,那樣清淡的月光籠在發(fā)了新葉的樹上,清淡又溫柔。幾縷清風卷進了一絲櫻花香味,陸菲輕輕嗅了嗅,她暗暗的想:春天到了。
此時趴在窗邊,期待著新生活的陸菲并不知曉,今天傍晚時分發(fā)了工資的陸正平,沒顧得上吃晚飯便跑去了市場,買了好多白雯愛吃的水果想送回來。卻正巧撞上了在門口拉著白雯手的說“明天再來”的張軍毅。
白雯10點左右給陸菲送了杯牛奶就去睡了,她明天還有工作。陸菲聽著小區(qū)外傳來的犬吠聲,關上了窗戶回到書桌前,搓了搓自己的臉準備開始投入下一輪的學習之中,她還有政治和英語需要背。陸菲把英語書翻到單詞表,又從抽屜里拿出便利貼,用熒光筆一筆一劃的寫著“努力,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然后正正當當?shù)馁N在了墻上,仔細端量了一會兒,又用掌心使勁按了按。她做完這些后,翻出來草稿紙在上面劃拉著單詞,也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非常大力的敲門聲。
那聲音響的非常突然,在寂靜的深夜里突兀至極。陸菲驚得渾身打了個哆嗦,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她壓著自己的瘋狂跳動的心,屏住了呼吸側著耳朵聽是哪里來的聲音。
“白雯,開門?!?p> 陸菲的心仿佛扔進湖里的石頭,咕咚一聲沉了底。這個靜謐的夜晚放大了陸正平咚咚的敲門聲,那聲響如同一把錘子,大力的將他那些大著舌頭的咒罵聲,一個接一個的釘進陸菲的腦仁里。她驟然加速的心臟,幾乎快要從嘴里跳出來,那種劇烈的心跳讓她非常難受。陸菲努力支撐著自己站起來,幾乎是邁開第一步的瞬間,她胃里的難過、酸楚、委屈、悲傷、絕望一起翻涌而上,讓她控制不住的干嘔了出來。
陸菲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看見白雯光著腳站在黑暗的客廳中間,陸菲看不清她的神色,卻能感受到從她身體里猶如蔓藤一般攀爬蔓延出的悲傷。她就那樣靜靜的站著,甚至沒有抬頭看過陸菲一次。陸菲咽了咽喉嚨,轉身回了房間拿起書桌上的手機,撥出了110。
十五分鐘后,小區(qū)的民警把手里拿著菜刀、連踢帶扯、嘴里不干不凈、爛醉的陸正平拖走了。白雯站在門口和民警道著謝。陸菲面色沉靜的抱著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地毯是上周白雯和陸菲逛街時買的。買地毯的時候陸菲嫌貴,吵著不要。白雯拍了拍她的手說:“沒事,你媽我開工資了。你不是一直喜歡方萌家的地毯嘛,咱也買,有錢,名牌?!标懛瓶粗臉幼庸笮?,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陸菲開始覺得生活不會一直折磨你,當苦難到了底就會迎來甜蜜。所以她也開始愿意相信只要努力,生活就會變好,就像她相信買了一樣的地毯就能和方萌生活的一樣幸福。
但現(xiàn)在想想這樣的想法可真傻,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事實上,很多事情和努不努力沒關系,有些東西,從出生起就注定是得不到了。
陸菲靜靜的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后閉上了眼睛,她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蹦著,腦袋里嗡嗡的全是回響著。這十五分鐘里,她聽著陸正平瘋狂砸門;聽著鄰居開門呵斥“能不能有點公德”,然后被陸正平大罵“滾,少管閑事”;聽著陸正平威脅著“再不開門就把房子拆了”以及“老子總有一天弄死你”;聽著方萌打來電話焦急的問“陸陸你沒事吧,別怕,我報警了”;聽著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多而后再漸漸消失;聽著陸正平的罵聲從窗外響起;聽著關上門的白雯輕輕抽泣;她有些累。
陸菲蜷縮著躺在地毯里,她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