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著跑了兩三公里,轉過一個山腳,看到了幾間小房子和鐵路上的標志,我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這小站就是夾在群山之間、涂成黃色的一排小平房,小到什么程度,感覺抽支煙可以圍著小站轉三圈。
這個時候,小站上已經有七八個人排成一隊。遠處,傳來嗚嗚的火車汽笛聲。
我三步并兩步地跑過去,排在了幾個人的后面,抹了把滿臉的汗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大爺,這車是去北京吧?”我問身前的一個有些佝僂的大爺,大爺晃著腦袋,又擺擺手,隨后又往前面指了指。
站臺的最前面,一個頭戴大檐帽、身著藍色鐵路工作服的男子,正很有節(jié)奏地揮動著手里的小旗子,大聲喊著。
“所有人都往后靠,保持秩序,火車過來啦,保持秩序!”
這個人四十歲上下、面色白凈,身板挺拔,加上響亮干脆的聲音,非常引人注目。
“是,虎叔,保持秩序!”這時,隊列前面一個穿著迷彩服、背著迷彩背包的小伙子沖著這個人喊了一句,還怪模怪樣地敬了個禮。
那個工作人員拿小旗子在小伙子頭上,假裝很用力的拍了一下:“二娃,打工就是打工,整一身迷彩,怎么像去打仗似的。”
叫二娃的小伙子笑著躲著打過來的小旗子:“人生就是一場戰(zhàn)斗,虎叔?!?p> “鬼!你戰(zhàn)斗個鬼!”被稱作虎叔的人笑著罵了一句。
綠皮火車吼叫著開進小站,吭哧吭哧地停了下來。
大家一擁而上,制服男子大喊著:“保持秩序,就這么三兩人,還能落下你,保持秩序?!?p> 我看著,心里笑了。這個家伙肯定當過兵,因為保持秩序是部隊上慣用的術語,老百姓一般說安靜、別急之類的話。我對眼前的這個站臺值班員,產生了幾分好感。
我走到前面,準備向他確定一下,這個車是不是去北京:“師傅,這車......?!?p> “成虎、成虎??!”這時,我身后面突然沖出來了一個人,撞的我一個趔趄......。
這是個中年婦女,她上前一把拉住了這個制服男子的衣服,像家里著了火、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黑皮就要過來了,怎么辦啊,啊,你說怎么辦??!”
這個叫什么虎的男子,姑且就先叫他虎叔吧。這個虎叔也被拽了一個趔趄,站定后,一把扒拉開那個女的的手,臉一板,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吼什么吼啊,這不忙著嗎?你先一邊去!”
那個女的被虎叔震懾住了,不說話了?;⑹宕咧懊鎺讉€人上了車,這時才算看到了我:“你上不上啊?!?p> “這車去北京嗎?”我往列車方向湊了一步,問。
虎叔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北京?不去北京!”
“我去北京......”我說。
“去北京怎么了!這車不去北京!”看來剛才那個女的推搡,引起了虎叔情緒的變化,又把這火氣轉到我身上了。
“你怎么說話哪你。”我有點急了。
這個虎叔又打量了我一下:“怎么說話哪,你打工就打工吧,還打扮的像當兵的似的,這車不去北京!?!?p>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和跟才那個二娃打扮的一樣,一件迷彩上衣,背著迷彩包。
“我........?!蔽蚁胝f我不是打工的。
這時,女列車員準備關門,有些不耐煩地問:“哎,你上不上啊!”
“這車到北京嗎?”我問。
“不到北京?!迸熊噯T說著哐當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虎叔拿著小旗子,把我往邊上轟:“往邊上靠點,火車開車啦,往后邊靠點。”
列車緩緩開動,虎叔把旗子交到左手,右手上舉,啪的一個敬禮。
什么東西!一個小站臺值班員,怎么這么牛逼。我心里說,幾分鐘前的一絲好感,蕩然無存。
火車緩緩駛出,這個時候,那個女又上前來,拉了拉虎叔:“怎么辦啊,成虎,你拿個主意啊。”
“嚷什么嚷!,一會再說。”虎叔大聲訓斥,看都沒看女的一眼,敬著禮、身體也跟著慢慢啟動的火車轉動著,就像閱兵場上接受國家領導檢閱般的莊嚴神圣。
女的不說話了,我也被這氣勢給震懾住了。
一直到綠皮火車逛逛當當地徹底消失了,這虎叔一直扭動的身子停下來,放下手。
“黑皮他們要來了,成虎,你說什么辦???”婦女急切地帶著哭腔的說,“要不就給他認個錯?!?p> 虎叔晃晃似乎有些酸了的膀子:“給誰?給他認錯,做夢!”說著,扭頭往那幾間小房子走去。
這個時候,我驚奇地發(fā)現,這個家伙走起路來,右腳有些離不開地,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就像趙本山小品里演的、被忽悠的那樣,雖說沒那么嚴重,但一眼就能看出來,他這腿,明顯有問題——這個牛逼哄哄的虎叔,竟然是個瘸子。
虎叔一顛一顛地走著,那個婦女,看來是他的妻子、要么就是家人——急切地跟在后面:“你個呆子啊,他們可是放出話來,要你好看,你到是想個辦法?。俊?p> “想什么辦法?!?p> “要不就你躲一躲,咱不能和他們硬抗啊?!?p> “屁,讓我躲一躲,沒門,他來盡管讓他來?!被⒏缯f著,一瘸一拐的腳步并沒有停下來。
“你不要命啦,黑皮說要打斷你的腿,還有我們娘倆哪,讓我們娘倆咋辦啊?!迸膸缀跻蕹鰜砹?。
看來這家伙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兩個人說著吵著,走進了那個小黃房。
站臺上只剩下我孤零零地一個人了,這算什么事啊。我走過去,準備去問問這車的時間,這時,那個女的抹著眼淚從房間里走出來了。
“大姐,到北京的車什么時候有啊?!蔽艺f。
女的楞了一下,停下腳步看看我,像剛想起來還有我這么個人一樣。
“奧,你是去臨東?還是去北京?”那個女的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我說去北京,我根本不知道臨東是個什么地方。
“這里沒有去北京的車啊!”女的肯定地說。
我的頭轟的一下,蒙了:“沒有到北京的車?沒去北京的?”
“大兄弟啊,在這停的車,都是到臨東的,大多是去臨東打工的。到北京,只能到臨東再轉車了,比直接到北京便宜50多塊錢哪,也慢幾個小時?!?p> “沒有去北京的直達車嗎?”我聽清楚了,但還是不甘心的問
“這么個小站,去北京的車都不停啊。過兩個小時,還有一趟去臨東的,你只能等那趟車吧?!眿D女似乎也為我耽誤車的事,表現出一些歉意。
女的抹了抹臉,又走到小房子的門口,對里面喊:“成虎,我去找胖劉來接你的班,咱們還是先躲一躲,啊!”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