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碌 收廢商人之收廢有路

　　一家人是怎么從覃西遷到甌門的呢？

　　除了鄉(xiāng)里不滿、外祖父外祖母不同意父母親在一起，還有計劃生育抓結(jié)扎的原因，在祖母的提議下，父母親帶著孩子離開了覃西小鎮(zhèn)。當(dāng)時哥哥剛出生沒多久。

　　剛開始，一家人來到一處叫港阿尾的地方。住一兩月，父親便外出謀生?！叭ミ^很多地方干活，賺到點錢了就寄回家?！比ミ^鵬城，當(dāng)時叔叔已經(jīng)在那；去過省城，當(dāng)時不少同鄉(xiāng)上城里謀生。乃至很多年后，盡管城市大變樣，父親依然認(rèn)得不少地方。說起當(dāng)年往事，他不時感慨自己曾經(jīng)一步一步地從哪里走到哪里的艱苦，而現(xiàn)在乘坐地鐵卻是一眨眼就到了?！俺Ｄ暝谕飧?，過年才回家?！蹦昴?，抓結(jié)扎的勢頭沒那么猛，父親就回港阿尾領(lǐng)母親和孩子回覃西老家過年。

　　父親在覃西曾把縫補(bǔ)手藝教給一個叫做阿堅的男人。阿堅學(xué)有所成，輾轉(zhuǎn)到了甌門，在那做得還可以，便喊父親也一同過去。就這么地，父親到了甌門，除了縫補(bǔ)生計，還有打鳥、抓魚、做粿、磨豆腐……日子雖過得不是多么紅火，相較之前的奔波倒也湊合。

　　很小時候，孩子以為，“生意”就是父親成天干著的事情。因為父親總說，“阿爸是去做生意啊，掙錢啊?！?p>　　后來上學(xué)，孩子識得不少職業(yè)名稱，教師、醫(yī)生、工人、農(nóng)民、科學(xué)家等等，卻很是納悶沒有一種職業(yè)是叫“生意”。

　　“我的媽媽是老師！”同學(xué)甲說。

　　“我的爸爸是工人！”同學(xué)乙說。

　　“我的媽媽是醫(yī)生！”同學(xué)丙說。

　　“我的爸爸是農(nóng)民！”同學(xué)丁說。

　　“我的爸爸是……”輪到妹妹，她答不上來。

　　妹妹郁悶：阿爸是做什么的?。?p>　　父親指導(dǎo)：你就講，“我的爸爸是做生意的！”

　　妹妹不快：可是，沒有“做生意的”這個職業(yè)啊，書上沒有，老師也沒說有啊。

　　父親鼓勵：書上沒有的也可以有。

　　妹妹無奈：怎么行啊？

　　父親自信：哪會不行。

　　妹妹不依：不好講啊……

　　父親苦笑：怎么會不好講呢？

　　妹妹解釋：如果你是一個醫(yī)生，那多好講啊，“我的爸爸是醫(yī)生！”

　　父親大笑：那可惜啰，阿爸我啊不會看病。

　　妹妹不甘：再不，是個老師也行，那也很簡單?！拔业陌职质且幻嗣窠處?！”多好多通順！

　　父親無話可說。

　　小學(xué)填檔案，父親職業(yè)一欄，妹妹也不知怎么寫。在哥哥姐姐的點撥下，總算用“經(jīng)商”二字填補(bǔ)了那一欄。多年后，妹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恍然大悟似地，“哎呀，當(dāng)年咋就沒想到‘商人’呢，‘我的爸爸是商人’，也挺不賴的啊?！?p>　　當(dāng)孩子不再執(zhí)著于職業(yè)名稱的時候……

　　妹妹問：阿爸，你是干什么的啊？

　　父親道：阿爸啊，是收廢品的。

　　====《此處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線》====

　　話說某時，舅舅和一個名叫阿德的同鄉(xiāng)，他們各自帶上一個碗一雙筷子，憑著撿破爛收廢品這事，一邊干一邊走，一邊走一邊干，一步一步地，竟也從覃西走到了甌門。

　　“一個碗一雙筷子？”妹妹奇怪。

　　幺弟解釋：“奇怪嗎？不奇怪。特別嗎？不特別。你沒聽阿媽是怎么講的么？‘兩人啊，一個碗一雙筷子，撿啊撿啊，走啊走啊，突然就撞見了阿爸……’嘿嘿，這事真有趣?！?p>　　“從覃西老家啊，那么遠(yuǎn)咧，那個辛苦喲，沒啥行李地，就拿了一個碗一雙筷子，估計筷子還是老木筷，那碗也是破瓷碗?！辩鄣苤v得很是得意，活像那拿碗拿筷是一件多么酷的事，“他們啊，竟然是走過來的耶，一路走過來耶，夠神的……真是讓人佩服……走著撿著，突然就撞見了阿爸……哈哈……好像阿爸是他倆撿到的寶一樣……哈哈……要不是撿到阿爸，估計還得撿下去……”

　　“嘿嘿，哈哈，你以為乞丐啊！還沒帶啥行李？只拿了碗和筷？”妹妹覺得這敘述不太靠譜，怎么著也應(yīng)該有衣服被子，“還是破瓷碗？一路走過來地？”覃西到甌門大約兩三個小時車程，“還神呢？我看最神的是你！瞎掰！”

　　“嗯哎！真的，阿媽就是這么說的。你別不信！”幺弟覺得這種戲劇性的故事現(xiàn)實得非常精彩，“所以說嘛，很有意思的?！?p>　　大抵是這個“有意思”讓大家覺得收廢品是個出路，于是，父親和阿堅也加入舅舅和阿德的隊伍，他們幾個人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收廢事業(yè)。出（年）資（長）的緣故，父親當(dāng)帶頭人，理著收購站，而其他三人則在外跑（收）業(yè)（破）務(wù)（爛）。各種發(fā)（拆）展（伙），后來四個人分別有了自己的收購站。

　　父親在選擇收廢品之前，曾和甌門的朋友參詳開一間和木材相關(guān)的公司。以下是本次參詳?shù)闹饕獌?nèi)容。

　　時間：某天傍晚直至深夜

　　地點：甌門廣同飯店的地下室

　　人物：父親和他的生意朋友們

　　參詳過程：一邊喝酒吃飯一邊暢聊木材事業(yè)，摩拳擦掌大展宏圖

　　參詳結(jié)果：遇人不淑，貨遲遲沒到，損失不少錢，公司未見雛形就已倒閉

　　廣同飯店是甌門唯一一處擁有地下室的地方。地下室實際是飯店的倉庫，只擺一張僅供熟人享用的桌子。因著地下室的稀罕和隱秘，孩子常常盼著大人們能到這個飯店去奢侈。同樣因著地下室的緣故，幺弟在轉(zhuǎn)述父親這一“參詳”的時侯稍顯滑稽，乃至妹妹差點以為一班人是要密謀著干什么驚天大案。

　　“月黑風(fēng)高夜，父親帶著他的一班兄弟，就藏在鎮(zhèn)上那無人知曉的地下室里，共同秘密謀劃著做大事。文韜武略，各抒已見，大展拳腳，誰與爭鋒……”

　　====《此處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線》====

　　生意路并非一帆風(fēng)順。一個在惠湖稍有作為的親戚，某天拉著父親一起搞水產(chǎn)生意。父親同意出資，讓那親戚在恵湖包了水池也買了魚。誰料那親戚竟偷偷賣光池里的魚，錢進(jìn)自己腰包之后人就逃竄了。顧著收廢這事卻沒顧上水產(chǎn)那事的父親，不止半毛未得，還落得個被追債的下場。后事如何？親戚何去？良心否？債堪負(fù)？這些父親都沒有解釋。倒是幺弟感慨了一句：難怪阿爸今時今日那么的成熟老練！

　　收廢品，干不錯，有所得。父親就把祖母、母親和孩子、以及兩個姑姑都接到了甌門居住?！按蠊迷谶@地方跟了大姑丈，而小姑則到鵬城打工并認(rèn)識了小姑丈。叔叔在鵬城賺到些錢之后，就把一家人的戶口全遷到了甌門?！?p>　　父親說，不單幺弟是在甌門出生，就是弟弟甚至妹妹也都算在甌門出生，只不過是母親在預(yù)產(chǎn)期回到覃西老家給接生。甌門是這家人的第二故鄉(xiāng)。

　　關(guān)于戶口遷移一事，父親解釋：你們叔叔是覺得難受啊。在覃西老家，風(fēng)光時鄉(xiāng)里人奉承著；沒落時鄉(xiāng)里人嫌棄著。受著那份氣兒受著那份委屈，一家人日子真難過。咱并不是對故鄉(xiāng)無情無義，咱是真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