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碌 聽父追溯之祖輩故事
某日，母親帶著弟弟回了覃西老家，哥哥姐姐們也適逢外出，家里只剩父親、妹妹和幺弟三人。姐弟倆沒干其他事，陪著父親看他喜愛的破案電視劇。
一集播完，父親突然開口：“鹽運啊，咱們祖先以前就是做鹽運的！”那集電視劇講的鹽運，妹妹以為父親是說這事，耳朵是有在聽，眼睛還是盯著電視。
“干的哪方面鹽運??？”幺弟適時打開父親的話匣子。
父親說：“鹽運，就是運銷食鹽。祖先一輩，按算是你們太公（曾祖父）的上一輩，因干這行而走了運發(fā)了財，有人眼紅，還偷了他們家用于鹽運的大船?！?p> “船也能讓人給偷了？多大的船，怎么偷？”妹妹狐疑。
“怎么偷，直接開走唄。你以為用手搬走啊?！辩鄣苊煲暳嗣妹弥螅^續(xù)對父親說，“那報警啊！”
“哦，哪來的警察？你以為今天啊?！泵妹妹煲暬氐艿苤髥柛赣H，“后來怎么樣？沒報官？”
父親笑了笑，“偷了就偷了，能怎么樣?！?p> “找??！自己人去找??！”幺弟倒是機靈。
“嗯，是去找了，立馬就去找了。但是啊，哪里找得到?！备赣H搖搖頭，“找不到，”停頓了會，父親繼續(xù)說，“聽說過了些日子，有人在隔壁鄉(xiāng)里發(fā)現(xiàn)了那條大船……他們當(dāng)即找了過去，問這船打哪來的，對方就說不知道?！?p> 講到這，父親感慨了兩句：鄉(xiāng)里人對咱家族不滿，就是從這開始的。如果沒有這件事，就不會有后來的那么多事，這都是給惹出來的。
姐弟倆聽懵了，便問：“后來呢？對方有沒有怎么樣？”
“讓人去重新查……”父親回答。
妹妹嘴快問，“報警？”這時幺弟一聲大笑，妹妹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解釋，“哦，習(xí)慣性地就說了報警?！?p> “哪來報警啊……”父親呵呵一笑，接著說，“就是讓鄉(xiāng)長那類的人去查。”
“那查到了嗎？”
“有人站出來指認?！?p> “然后呢？”
“然后他們幾兄弟一起去找了那船賊算賬。最后大船又回到他們手里。這時，鄉(xiāng)里人已經(jīng)很不滿了?！?p> 講到船賊的時候，父親解釋，“那人家里什么都沒有的，很窮很窮，也是沒辦法才偷船！”
后來……
鄉(xiāng)里人拿舊事說事……
一個富商家族最終一貧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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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說，“你們阿嫲其實是你們阿公的童養(yǎng)媳?！?p> 祖母四個月大的時候就被祖父家抱去當(dāng)童養(yǎng)媳。眼見家里情況一日不如一日，祖父怕祖母跟著吃苦，希望祖母另行改嫁，并已經(jīng)給祖母尋得一戶好人家。但是祖母不愿，堅持要留下來陪祖父一起打拼。父親對此的解釋是祖母在長大的過程中懂得了念恩。
“后來我也出生了，”父親說，“你們阿嫲就更沒享著福，就那么跟著你們阿公過苦日子去了，給人家砍柴割草，什么苦活都干。”
在父親遺憾的語調(diào)和端肅的表情里，妹妹讀到了一個兒子的心疼和敬佩，也讀到了一個母親的善良和堅強。
在這片土地，祠堂是光宗耀祖的一種象征，對家族有著特殊的意義。每年的添丁掛燈儀式，家家戶戶都會把家中新生兒的生辰八字寫在特殊的紅紙上并存進族里的祠堂。在覃西小鎮(zhèn)，這是極為慎重而隆重的事情。
某個冬天，祠堂被搶劫，曾祖父傷心欲絕。就在這時，有一張紅紙被一陣大風(fēng)吹落到曾祖父面前。曾祖父拾起一看，紅紙上赫然大寫著父親的生辰八字。緊攥著紅紙，曾祖父喜泣而道：“感謝王爺公保佑?！?p> 覃西風(fēng)俗，父母為保孩子平安有福，常常會把自己的孩子送給神靈當(dāng)兒女。父親出生時就被送去給王爺公當(dāng)兒子，所以曾祖父會說感謝王爺公保佑。
曾祖父臨終前叮囑祖父，“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雖然什么都沒有了，但是還有孩子?！敝斢浽娓高z訓(xùn)，為了家庭和孩子，即使遭受鄉(xiāng)里冷眼，祖父也仍然堅持走下去，無奈最終還是因為過度操勞而早逝，甚至連孫子出世也沒能見到。
父親說，當(dāng)時祠堂雖然被搶劫卻并沒有完全被搗毀?！皳?jù)說祖輩好心收養(yǎng)過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的后代，參了軍打了戰(zhàn)立了功。祠堂便托此后代的福而得以保留。”
姐弟倆感慨：“這事真夠戲劇性?！?p> ====《此處填不了空行所以分割線》====
關(guān)于祠堂，母親后來還講道：“知道我們那祠堂頂上為什么少了一條房梁嗎？那是給賣了。當(dāng)初湊不夠錢供孩子上學(xué)，迫不得已，只能賣了房梁?！?p> 孩子疑惑：“房梁很值錢？”
母親笑道：“你們以為就一根細棍啊。特殊木材，是像古董一樣的東西，在當(dāng)時也能值些錢。”
“所以你們那個叔公啊，那么多年來也始終會念著咱這邊。賣房梁的錢是給他當(dāng)學(xué)費的呀。甚至啊，你們叔公已經(jīng)為自己和你們叔婆看好了風(fēng)水祖地，將來就要葬在你們太公、太嫲以及阿公的旁邊。這不過也是希望后代子孫之間能夠緣系不斷。即便一年到頭大家也沒能相互往來，至少地，每年清明大家還能聚一塊。”
母親口中的叔公，實際是祖母的親弟弟。之所以叫叔公而不叫舅公，是因為曾祖父直接收養(yǎng)了他。
父親說到自己的時候也會透出一種無奈，“讀了五年小學(xué)，你們阿嫲對我說，家境不如從前，沒辦法了。你們阿爸我啊，然后就給人種田給人拉牛去了?！?p> “各種各樣的干活，給人干到二三十歲那樣子，我就娶了你們阿媽。”說到母親，父親當(dāng)即笑出聲，“還是你們阿媽給我?guī)碡敋獾哪?！?p> “緊接著春天來了，你們阿爸的命運從此改變……不再給別人干活，能夠獨立的工作……慢慢地，生活就好轉(zhuǎn)了……”
………